商的打扮。
「大龙头!」陈六顿时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男人做了个隐秘的手势,陈六心道正好,这事正好跟他说。
「大龙头,刚才……」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男人举手示意他闭嘴,「收拾东西,马上离城。这条线就此断了也不打紧。」
「这……这样便走,是不是太可惜了……」
「我适才在城内看见了章桀那老贼的心腹家将,只怕他是已经察觉我们的动向了,抓这个姓唐的狗官绝不是无的放矢,为了区区几千贯不值得这般冒险。反正马匹已经到手了,以后再找路子也不迟,我苏延福纵横江湖这麽多年,也不靠这些狗官成事。」
「章桀那老贼!」陈六低声惊呼,随即咬牙切齿,苏延福原本是荆州一带有名的巨匪,占据天王山,一手创办红莲会,人强马壮,官兵碰见这帮土匪也要退避三舍,原本荆湖路那些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们都听他的招呼,在绿林当中乃是有名的魁首。但是后来章桀提点荆湖北路刑狱,对这些绿林盗匪们痛加清剿,死在他手里的绿林人数不胜数,苏延福被章桀剿的老巢都丢了,在南方站不住脚,最终流窜到了北方,现在慢慢的恢复了元气,但是听到章桀的名号,仍然心惊胆颤。
「早晚有一天,将这老贼拿了千刀万剐。」
「大龙头,若是如此,只怕咱们的退路也难保了,章老贼现在经略环庆路,环州也是他的地盘,咱们的马队二百多匹马,这麽大的队伍,只怕……」
「这倒不必担心,此地藩部众多,这些藩子大多从小在山林中长大,熟悉很多隐秘的道路。我已从中收买了一个名叫孟真的藩官,此人熟悉一条秘道,可从此地直接行至环州南门外的山里,不必走官道。」
「难怪高七他们不进城直接往山里转,原来大龙头早有安排。那张青和二娘……」
「大家一同上路,这些日子委屈他们两个了,布置好的伏棋却没用上,白吃了那麽多苦。」
「大龙头,那个藩官孟真靠得住吗?」
「他若靠不住,现在报官拿了我们岂不是功劳一件,再说这藩部与咱们汉人不同,他们又不是宋人,平日里目无法纪惯了,对官府并无效忠之心,只要给钱什麽都干。反正咱们只劳这厮给咱们带路,没用处时,一刀杀了便是。」……
*
夜色降临,环庆路起伏的山川在月色下蒙上了一层皎洁银霜。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天月也不黑风也不高,但是唐云的心情却是想杀人。他走的还是那条老路,身后跟着的队伍比上次小了很多,一百匹绢,五辆大车,十三个人。
没人知道上次他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实上听说这事的人觉得他还能活着都很奇怪。唐云私下里通敌回易的事肯定是露馅了,以折可适那森严的军法,还有现在环庆路的主帅章桀那杀人不眨眼的性格,这样顶风作案的人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但是唐云现在还好好活着,这就不能不引起一些人的猜想。
有人觉得折可适可能是看上了和西夏回易的丰厚利润,现在叫唐云继续出来做买卖就是证据,只不过现在没有底下人捞钱的机会了,这叫大鱼吃小鱼。
有人觉得折可适惜才,这唐云为人精明强干,一身枪棒武艺在胞泽中十分出众,现在二十出头就在牙兵里当都头,折可适曾说过此子将来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眼看宋夏又将展开大战,正是用人之际,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也说得过去。
不管别人怎麽猜想,当事人自己却是和平常一样轻轻松松。
「到了吗?」有人低声问道,来的十三人全都身手矫健,大步流星,而且一路上话很少,这麽远的路仍能保持队形和纪律,一看就知道是军队里的精锐。此次奉命押车的人都是从折可适的亲兵里选的久历战阵的老手。
「快到了。」唐云头都没回,自从他当年从西夏逃回来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就麻木了。但是现在,他感觉他的心里好像开了锅一样,那种难以抑制的激动让他不敢多说话,因为他怕别人听出来。
前方,尾丁屯烽燧隐约露出影子。
烽燧上,雷丁密兰扒着垛口望着东边的方向,唐云又传来消息,今天又有利市可发,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雷丁一族乃是个党项小部族,对他们来说,与庞大的东朝作战不过是生存的手段而已。他们需要东朝的财货粮食来养活自己的族人,如果不用打仗不用死人也能得到这些,何乐而不为。静塞军司乃是仁多族的天下,西夏十二监军司掌权的都是豪族大姓,他们这些小部族只有供人驱使的份,每次于宋朝开战,都是他们这些小部族冲在前面当炮灰,而那些大部族则在后面跟着捡便宜。
当然雷丁密兰没能力改变现状,但是小部族自有小部族的生存之道,一边是西夏,一边是庞大的东朝,他们夹在中间,只有左右逢源才能生存。宋朝是西夏的敌人,是仁多族的敌人,但不一定是雷丁族的敌人,尽管雷丁族现在也是西夏的一分子。
白上国作为部落组成的国度,部族才是第一位的。
嵬名族的王位,自有他嵬名族的人去操心。我们雷丁族需要生存,没有必要对你们誓死效忠,反正贪婪的仁多一族总是把我们这些小部族安排在危险的地区替他们做挡箭牌,就像这里,一旦开战,这里肯定是首当其冲的攻击目标,如此用心险恶,我们又何必对你死心塌地。
「来了。」眼看着熟悉的身影出现,雷丁密兰一阵兴奋。
「雷丁密兰!」下面是西夏语的大喊,确实是唐云。今天带来的东西不多,这倒正常,上次千多匹绢自己还没消化完。他们不就是要马麽,党项人别的不多,就是马多。
「下去看看!」雷丁密兰招呼守烽燧的人一起下了塔楼。这个烽燧里面共有正军五人,负担十人,还有十名杂役,此刻全都出来了。
「唐郎君,果然是守信用的人啊。」雷丁密兰队面前这个英俊的宋朝武官颇有好感,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愿意两国的边境永远这麽对峙下去,永远和这个人做生意。接着他看到唐云向后面招了招手,只见几辆大车吱哑哑过来了,他顿时一愣,宋军通常都是把大车停到边界上,然后两边到边界交接,今天怎麽过来了,他们是怎麽把大车拉过障碍物的?
不过再一看,对方就十几个人,都是赤手空拳,己方人多,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知今日如何交接啊。」
「照老规矩便是。」唐云说着一招手示意他过来,「雷丁头领辛苦了,小弟这里有礼物奉上,不成敬意,希望笑纳。」
雷丁密兰哈哈一笑,「唐郎君太客气了。」说着刚刚往近前走了两步,猛地发觉不对,只见那些个同来的大汉各个面沉似水,身上有一股无法用语言表示的气势,就像食肉猛兽正盯着他们的猎物一样,绝对不是普通人。而且他们隐隐站的位置也很不对劲,一旦开打的话,他们所占的位置都是最利于发起攻击的。
作为一个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好有诈!」
他用尽全力飞退的同时扯着嗓子大喊,然而他的脚刚离地,对面的唐云速度竟然比他更快,身子一晃鬼魅般的出现在他的跟前,雷丁密兰惊恐的看着对方的胳膊一抬,接着眼前一花,一道惊虹般的刀光直接抹过了他的胸口,雷丁密兰的身子直接倒飞了出去,生铁牛皮甲被砍成两半,胸口开了一条大口子,血花飞溅之中跌落尘埃。
「杀了他们!」雷丁密兰吐着血狂叫,但是唐云就像一股旋风般扑上,举刀横扫狂挥,一个人竟然挡住了所有人的路,而对方的那些大汉们第一时间纷纷掀开大车的箱子,快速取出里面的大型弩机。
「闪开!」有人大吼,唐云身形一纵,平地窜起一丈多高,横着跳了开去。
那些举着兵刃狂叫着冲过去的西夏士卒迎头遇见一阵箭雨,射得非常准,眨眼工夫就倒下八个。有的人竟然连身子都被射穿,给生生钉到了地上和烽燧的墙上。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
「这是……」雷丁密兰此刻已经站不起来了,但是他能看到倒在他身边的族人的尸体,铁质的铠甲被钉穿,身体也被穿透,深深插着可怕的箭杆。他认识这种箭,木羽点钢,西夏军中是没有这种箭的,天下各国之中只有一支独一无二的军队才使用这种恐怖的杀人武器,那就是东朝禁军的神臂弓部队。
完了,这不是唐云这狗贼想黑吃黑,这是宋狗宣战了,这是战争的开始!
「快点烽火!」这是他喊出得最后一句话,接着唐云的刀就抹过了他的喉咙,他的视线颠倒了几下,然后看到了自己无头的尸体。
唐云一刀斩下雷丁密兰的首级,接着直接窜到了烽燧的大门口,里面有人拼命关门,唐云举脚猛踹,大门被踹塌了半边,一名杂役举着长枪从门里刺出来,被他一把抓住枪杆顺势一削,直接将他的手给削断,接着一脚蹬翻,飞身就往里面闯,现在最要紧是赶紧占领顶楼的烽火堆,万一被人点着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折可适早就知道自己的事,之所以留着自己,就是为了今天出其不意偷袭烽燧,自己需要向他显示出自己的价值。
几步上了顶楼,总算松了口气,上面没人。再看下面,却见那十三人已经将所有活口斩尽杀绝,这帮人都是军中精选出来的武林高手,身经百战,又有神臂弓助阵,对付这帮杂兵自然是不在话下,十三人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唐云,上面没事吧!」高龙在下面大喊,同时几个端着神臂弓的杀手也上了顶楼,占据了制高点。
「无一漏网,快报知太尉!烽火台已拿下。」
下面的一人解开一匹拉车的马,翻身上马转回头直向宋境奔去。
不久之后,大地传来微微的震动声,好像滚雷在地上滚动。大地的远处涌起了狂野的军气,大气在激荡,甚至扑面而来的风中都带着兵戈的豪气。数不清的人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现了出来,无数只人脚马蹄将所经之处践踏的草木皆平,到得近前,借着火把的光亮再看全都是身穿红色战袍的大宋官兵,个个盔铠甲胄齐整,黑压压漫山遍野不知来了多少,隐约约看着枪戟如林,旗幡遍地。
「唐云缴令!现已夺得夏狗烽燧,守军二十五人具被枭首,夏狗烽火未及传递,请折帅定夺!」唐云翻身跪倒,他面前是一个骑着大黑马的武将,此人年纪四十岁上下,长相好生威猛,身上披挂着一套精工打造的明光细钢甲,外罩皂罗袍,腰扎十蛮带,得胜钩上挂着一柄凤咀刀,鞍下挂着大弓,浓眉大眼,一双眸子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刘所。」
「末将在!」刘所虽然和折可适乃是平级,但是此次行动章桀下令由折可适总领,军法可开不得玩笑,所以口称末将。
「自你军中留一都兵马看守此地,余者随某家去取那尾丁屯。」
「得令!」
「某早已使人探的明白,今西贼抽调韦州之兵数万,实为图熙河路之定远城。静塞军司之兵早已被抽调一空,目前不过虚张声势。韦州诸堡寨屯守之兵各自不过数百而已,皆老弱之辈何足道哉!今韦州空虚,正是天赐良机,我等先破尾丁屯,再取韦州,烧了仁多保忠那狗贼的老巢,看他回不回军!如此大功唾手可得,大丈夫封妻荫子,功名正当马上取!唐云,你到选锋队做擎旗,不把旗子插上尾丁屯的城头,你便提头来见!」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