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来者为谁,但是显然这是个逃生机会。
趁此机会他大吼:“孩儿们,快撤!接着撒腿就跑,身边的士卒们立刻跟着他一起冲出了山口。然而刚跑出山口没多远,身边的人便纷纷中箭倒下,有的两三个人竟然被一枝箭穿了身子。唐云下的头皮发麻,心中大呼这世上竟有如此骇人听闻的箭法,回头再看,却见一员大将穿着宋朝武官的衣甲,纵马已经追过来了。左右开弓之下,不论是马贼还是西夏兵,莫不应弦而倒。
宋朝竟也有如此枭悍的猛将!?
这人手中的弓竟似阎王手中的勾魂牌,取人性命如割草。给他盯上可不得了!唐云夺过一匹马,打马如飞,身边的部下们也是心惊肉跳的根本不敢和对方照面。然而跑出去没多远,唐云发觉身边已经没人了,再看二十余人全都被那厮射倒在地,自己已成光杆司令。
糟了!死亡的恐惧瞬时笼罩心头!
接着他感觉时间仿佛停滞了一样,天地之间似乎变得寂静无声,那种玄妙的感觉只是持续了刹那,接着他仿佛下意识的马上一拧身子,手中的腰刀化作一道白虹练光,然后被一道孤雁般的惊雷击的粉碎,唐云张嘴吐了一口血,身子仿佛被那道惊雷的巨力狠狠推了一下,便是有硬气功护体也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晃了三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他身后追着的武官惊讶的咦了一声。
他自幼拜名师习武,苦练弓箭,艺成后从军报国,军中号称河东第一弓,沙场之上少有敌手,便是整个大宋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神箭手。他只记得两年前有个辽国的武官躲过了他的一招“鹰冲”,后来被他一记“雕射”击落下马。
没想到今天一个西夏武官竟又能接住他的一招“雁落”,这等神速之箭势能击铁裂石,凭借人力能接住,万中无一。
高手!
高手遇见高手确实是令人兴奋之事,武官心中也起了争雄斗狠的念头。既然能接住某家的“雁落”,便看你有没有命接的住某家的绝招。
他深吸一口气,三石大强弓张起,雕翎箭搭上,弓程满月。衣袍无风自动,狂飙平地而起,浩瀚天地之间,除了那张大弓之外再无旁物,鲲鹏振翅,扶摇直上横绝万里,那横越时空的罡锋锐气,已经凝聚到了那一点寒芒尖锋。
鲲鹏杀!
然而此时童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何将军!那点子跑了!何将军请快发兵去追!”
武官一皱眉,心中暗骂废物,怎麽连个女人都抓不住。注视着唐云趴在马背上没命奔逃的身影,不屑的哼了一声,收起弓箭:“西贼之中倒是也有豪杰,此时杀你,胜之不武,待到来日沙场重逢,再让你吃这一箭吧。”
说完转回身,唿哨一声,带着马队冲着孙二娘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第09章
宋绍圣四年,夏天佑民安八年,四月十七,石门峡。
虽然进入了夏季,但是西北峻峭山岭上的朔风依旧带着丝丝凉意,数以百计的西夏军旗在风中扑啦啦抖擞,一队一队的山讹骑兵策马在山岭上奔驰,如履平地一般。另有密密麻麻的步兵满川满谷,好像黑压压的蚁群一般蠕动着,手中的刀枪剑戟闪烁着寒光,仿佛一片银亮亮的海洋。自民安二年西夏在此地屯兵设寨之后,此城便成了泾原路宋军的眼中钉,地理位置十分险要,距渭州境仅三十里,东带兴、灵,西接天都,濒葫芦河形胜,还有耕牧之利。此前,宋军的硬探哨骑在这片地区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猖狂之极,但是城寨建立之后,宋军的骚扰便少得多了。
自三年前兴庆府政变之后,西夏国政便完全掌握在梁太后的手中。为了稳定局势,之后一年,宋夏边境产生了难得的安宁,虽然小股的冲突依然不断,但是大规模的战斗完全停止。
但是宋朝新党当政,对西夏的野心天下皆知,其咄咄逼人的威胁态势依旧,不停的在边境上修筑堡寨,步步向夏境内蚕食。而西夏女主当朝,国戚和皇族之间的矛盾依旧存在,为了转移矛盾也不能让边境太安静,所以在和平了一年之后,自认为兵强马壮战备已足的梁太后决定寻机开战。
民安七年二月,梁太后遣使入宋,要求重立边界,遭到宋朝严辞拒绝。宋主用宰相章敦之策,罢诸边分画,令督众乘势进讨。梁太后震怒,决定先下手为强,发兵突袭绥德界,攻义合寨,大掠而还,重新点燃了战火。
对于西夏来说,新年第一战便是开门红,显然是个好兆头。各部落大酋们也开始频频出击,想把这好运持续下去。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不知是不是女主当朝令西夏太过阴盛阳衰,义合寨一战就用完了西夏本年度全部的好运,宋军除了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吃了大亏之外,之后再无便宜可捡。从前威震西北的党项铁骑似乎也失去了原先的雄悍作风,之后的战绩当真是与西夏众将所期望的南辕北辙,惨不忍睹。不但丝毫没能阻止宋朝的进逼,自身更是连连损兵折将。
三月,夏军数万入侵麟延路,围寨门寨数日,更是罕见的动用了大量攻城器械,结果始终不克,宋军援兵大至,被迫撤围而退。
八月,数万夏军掠保安军,攻顺宁寨,结果遭泾原路宋将张蕴率援军伏击,损兵折将过千,大败而归。
九月,梁太后亲自策划,命右厢一带首领遣使从间道至环庆路,诈言“愿举族归汉”,诱宋军出战。宋将钟传、折可适率兵援接,至鸡靶岭,夏军数万伏兵大起,四下合围,但是恶战一天,竟然吞数千宋军不下,折可适、钟传率军纵横冲突,横杀乱砍,反将夏军的包围圈冲得大乱,全军溃围而出,全师而退。
十月,由于前线屡战屡败,梁太后亲自点集大军,携夏主乾顺亲征,号称五十万大军深入延安府,延帅吕惠卿全境坚壁清野,西夏大军攻延安府不克,掉头围攻金明寨,蚁附登城,宋守军二千八百人寡不敌众,几乎全员战死,金明寨遂陷,全城粮草五万石被洗劫一空。梁太后此次亲征终于捞回了洪德寨的面子,喜出望外之下至书宋朝:夏国昨与朝廷议疆场,惟小有不同,方行理究,不意朝廷改悔,却与坐团铺处立界。本国以恭顺之故,黾勉听从,于境内立数堡以护耕,而麟延出兵悉行平荡,又数入界杀掠。国人共愤,欲取麟延。终以恭顺,止取金明一寨以示兵锋,亦不失臣子之节也。
此书明着是臣子的口气,实际乃是炫耀示威。然而就连西夏内部将领们也不认为此战能有多辉煌,几十万大军出动,唯一的战绩就是攻破了二千八百人据守的一个边垒堡寨,抢到的粮草甚至不够大军出动消耗的数目,实在是得不偿失。这种事情若放在景宗之时,只怕就是个笑话,谁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然而梁太后不这麽想,她还将此战仅有的五个俘虏献给辽国,以显示自己的赫赫武功。西夏重臣对此都是暗中大摇其头,此事只怕还不够辽国君臣嘲笑的,只怕更添辽国轻夏国之意。
不管怎麽说,不光彩的胜利也是胜利,太后亲自出马,希望能给前线的将士们转转运气。但是之后的形势,却像是一泻千里。仿佛此战乃是西夏的回光返照,之后就是漫长的黑暗。
十二月,宋太原知府孙览率军筑霞芦城,此乃险要必争之地,否则横山之险与宋共有。夏军数万屯境上,伺机偷袭。结果中了孙览的骄兵之计,反遭宋军偷袭,大败,此战略要地遂落入宋军手中。
这便是夏军去年一年的战绩,六场大战,四场败绩,未能拿走宋朝一寸土地,反被连连损兵折将。但是毕竟还是有胜有败,若是再看今年,当真是惨不忍睹。几乎已有当年立国之时屡战屡败朝不保夕的艰难。
今年正月,由于夏军常年在麟延路集结大军与宋军对峙,右厢种落尽屯河外,以为进取计。结果被泾原路主将王文振钻了空子,竟然袭破了西夏天险没烟峡,城寨被烧为平地,死伤数千人,此战宋军光是斩首级便有八百级,实是不折不扣地惨败。
二月,噩耗由西边传来,于阗黑汗数万骑兵攻破了玉门关,长驱直入,瓜州、沙州、肃州三州皆被攻陷,西平军司彻底被打垮,整个河西走廊已经是于阗骑兵的天下。黑汗王阿忽都董娥密竭笃使其子诣京师,上表言:“缅药家作过,别无报效,已遣兵破夏国瓜、沙等三州。”宋主诏厚答之,双方正式结盟。
而与此同时,夏军七万余众攻打绥德城再次失利而回,自从熙宁年间这座雄城被宋军袭取之后,夏军一直希望夺回,而此战是夏军的第十次夺还失败。
战败之后的夏军并未罢休,又转攻河东麟州,围攻神堂堡。麟州都监贾岩率藩部马军数百巡屈野河,闻讯间道直奔北栏坡,其时夏军围攻城寨甚急,贾岩身先士卒,居高临下从背后猛冲夏军,宋军将士感奋无不以一挡百,纵马直冲敌阵,跳荡奔突连溃数围,夏军军心大乱,六万余众竟被宋军数百骑大破于城下,阵斩夏大将七员,数万人号哭奔溃,自相践踏,伏尸数里。贾岩自此一战名动天下。
三月,夏军第二次攻打霞芦城,围城六日不能克,宋石州知州张构率军应援,力败夏军于城下。夏军退入河东境内长波川,持险拒守。结果又遭河东折家军邀击,双方冒雨夜战,夏军大败,扔下两千多具尸体狼狈溃逃,折可行率军顺势攻入夏境数十里耀武扬威而还。
可以说自开年到现在,夏军是连战连败,大败特败,简直败的不亦乐乎。这还没算最近发生的战事,十几天前,渭帅章桀下令筑好水寨,夏军前往争夺,与宋将钟传大战于金城关,再次大败而归。而宋军则乘胜大举出兵反攻至夏境内,保安军知军李沂大败巍名济,攻破洪州,将全城放火烧毁。环庆钤辖张存率兵入夏界,至三角川,遣锐卒攻破盐州。自张蕴平毁宥州之后三年,西夏的“祖宗故地”终于全体残破。
现在夏军似乎已经习惯了打败仗,真正打个胜仗才是稀罕事。
山岭间,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行将连都霍兰策马前行,身边浩浩荡荡的人潮人海乃是连都部族多达一万兵马的庞大阵容。连都部乃是党项大部,此次天都山点兵从连都部抽调的正兵就多达五千,再加上横山步跋子那些山讹蛮子们,总数已经过万。能在战争中一次性调集上万壮丁的部族,在白上国可不是等闲角色。
此次出兵大概是为了报复宋军越境破城的仇恨,但是连都霍兰对此兴趣不大,宋军反正又没打到连都部的地盘里,况且这两年多宋夏战事基本上就是西夏连被羞辱的态势,怎麽打怎麽不顺,谁能保证这次西夏就能转运。按照他的想法,两边永远不开战那才最好,各自做着地下交易,闷声发大财不是皆大欢喜吗?
但从宋境传来的军情又让人寝食难安,大概是受了屡战屡胜的鼓舞,宋军熙河路、秦凤路、环庆路等地都开始了大规模的军事动员,堡寨修筑的进度加快,还有大量的硬探哨骑肆无忌惮的越界进入夏境刺探军情,这一切都表示宋军很可能即将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但是石门峡所面对的泾原路似乎很平静,边境有谣言说因为石门峡驻有重兵,所以泾原路的宋军不会轻易动作,他们的任务是牵制住当面夏军,使他们不能及时援助其他方向。
这是真的吗?连都霍兰为将多年,深悉兵不厌诈之术,这有可能是宋军放出的烟雾,但是也有可能是真的。而且泾原路的率臣,也就是东朝习惯上称为渭帅的大官,就是那个让党项人又恨又惧的章桀。
这个在几年前曾经以少胜多大破党项十几万大军的章桀,曾经险些生擒梁太后的章桀,现在又回到陕西了。而且担当的就是宋军实力最强、地位最重要的泾原路经略安抚使。
按照宋朝陕西诸路的规矩,谁做渭帅,谁实际上就能调动整个陕西的宋军。像章桀这种在军队里威高望重的人物,当年做庆帅之时就能越境调动其他各路兵马,更别说现在权威更重。这样狡诈精明的家伙,每行一步必有深意。现在泾原路毫无动静,实际上就有可能真正的宋军主力就隐藏在这里,等着西夏露出破绽然后发动致命一击。
况且,泾原路没有动静这本身就值得怀疑,不是没有动静,而是派去的探子什麽也打探不出来,这种反常的情况只能说明宋军在有意的封锁消息。
若真是那样,宋军要做甚?直接进攻石门峡吗?
若是自己用兵,会怎样?先让其他各路佯攻,等石门峡的军队前往各处增援之后,在出其不意全力猛攻关城,天下各国各族若论城塞攻守之术,汉人是绝对的老大。若是准备充分,未必不能得手。
但是这石门峡……连都霍兰看着眼前那雄峻的关城,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身着白色披风,一身铁甲策马而立的监军大人。这座石门峡大寨可是这位监军大人向太后献策督造的,他可也是汉人。以汉人的技术建造的城池,能被汉人轻易攻克吗?
这三年里,谁不知道这位监军大人乃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也不知道他立过什麽功劳,但是深得太后的宠信。建造石门峡关城这等工程浩大的军国大事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就诏准了。当然已连都霍兰的眼光来看,这座关城造的恰到好处,真正是西夏的咽喉要地,可见这位唐监军对于军事并不外行,但是这人的来历实在太过神秘,没人知道他以前是干什麽的,现在突然冒起,爬到了许多统兵大将的头上,这让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想法。
然而拐弯抹角的向此次统兵的巍名阿埋、妹勒都逋两位老帅打听,只得到一句“此乃太后心腹人”这样不知所云的回答。现在众将有的猜测这人怕是太后的亲戚,专门放到这里来镀金挣边功的。
此次大举点集,右厢六军司精锐悉数出动,精兵良马十七万之众,集结地点就在石门峡,而这个石门峡监造者充任监军,是不是代表了太后陛下的某种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