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火,烧桥!」唐云大吼,但是周围无人带有火种。
唐云急眼之下,举起大刀冲过去,对着壕桥便砍,周围宋兵见了也是一拥而上。而西夏士卒也知壕桥重要,狂吼着又冲过来几十号人,双方一阵血拼,各自死伤十数人,然后便见一名宋兵小校,自乱军之中满身是血的突然冲破了阻拦,直到飞壕边上,双手把住,一声狂叫,便如半空响了个惊雷。双脚用力竟蹬到了地里,沉愈千数百斤的巨大壕桥竟被他一个人生生的掀了起来。
如此神力,当真是骇人听闻,便是唐云韩月也没想到宋军之中还隐藏着如此武艺绝伦的猛将,令双方战士都吃惊非小。然后便见那小校双臂较力,血贯瞳仁,如同怒目金刚狂吼着将那壕桥一举掀翻,轰隆一声好像倒了一棵大树般翻进河里,激起大浪,水面上的浮尸也是荡漾不已。
宋兵呆了一呆,同时发出振天吼叫。夏兵为之夺气,同时却见东门大开,吊桥重重落下,大队大队的马军骑兵蜂拥而出,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疯狂的冲向夏军步卒。
「藩骑!」唐云一愣,却见种建中手持长枪,狂呼大喊。宋兵步卒们鼓起最后的勇力,也跟着他一起冲过河去。唐云大笑:「援兵!援兵来了!」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腿软难耐,韩月急忙拖着他躲回羊马墙后。
再看伴随着上万铁蹄敲打大地的轰鸣声,数以千计的宋军马队又从城内出来的,也有自城外不知什麽地方突然冒出的,黑压压卷野而来,如同虎趟羊群一般,在西夏人群之中横冲直撞,枪矛飞舞摧枯拉朽般带起阵阵飞溅血肉。
西夏步卒本已苦战一天,死伤惨重,早已筋疲力尽。刚才便已经处于败退之中,士气已经荡然无存。又突遭强敌袭击,本就已糜烂不堪的阵势立告崩溃,而宋军马队多达数千骑,人数上面更是占尽优势,霎时间密密麻麻的人群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对面的压阵的一千五百西夏骑军见势不好,纷纷上马挽弓搭箭准备阻击。然而还没等他们列好阵势,密密麻麻的败兵就被宋军马队驱赶着向他们狂涌而来。西夏骑将脸色顿时变色,当机立断下令射那些败兵,免得冲乱自家阵脚。
但是这些骑兵多于步卒同族同乡,眼见胞泽败退,如何肯落井下石。那稀稀拉拉的乱箭只射倒了二三十人,接下来至少上千的败兵便产生了混乱,有的继续闷头往后逃,有的左右散开,有的和别人撞在一起,接着后面追上来的宋兵藩骑就把他们冲的四散,随后好像狼群一般迎面直扑而来。
「孩儿们,杀!」西夏骑将令王雄狂吼一声,纵马而出,接着身后过千骑兵乱箭齐发,迎头便向宋军射去。宋兵冲在前面的倒下十余骑,接着便是一阵乱箭泼洒回敬,夏兵竟然被射倒了数十骑,随后大群冲锋的马队和大群四散的步卒就像数股洪水浊流狠狠迎头相撞,搅乱在一起……
北门外,夏主乾顺和梁太后所在的高坡之上,所有文武重臣都屏息凝神,观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战场之上满是黑压压的西夏兵卒,看起来占尽上风。突然大地陷落了下去,大片大片的轰然塌陷,无数西夏兵跟着一起塌陷了下去,然后烟尘涨天什麽也看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混乱惊恐的庞大失控人群。
那些人完全丧失了纪律和士气,大概是以为天塌地陷了,有的在逃跑,有的呆立原地,有的跪在地上向天祈祷,有的发疯似的大喊大叫,总之上万兵马已经军心大乱,甚至还有将领带头逃跑的。
乾顺呆呆得看着这一幕,喃喃说道:「这……这是如何……莫非宋人有天兵天将相助不成?」在他看来,这等能令山崩地裂的手段,穷尽他的想象力也实在无法想象。
「陛下,此乃宋人守城惯用的地陷之术,东朝多工匠,土木机关之术天下第一。用于战阵,便是如此。以土木机关布置深坑大渠,布于城外,一旦发动,连绵塌陷不绝,远者可达数里之外,防不胜防。卫慕氏之兵未曾与宋人对阵,故此不识,不足为奇。此阵于我对垒巨车十分不利,必先引宋人发之,此后我方可无忧。」嵬名阿埋沉声禀奏。
「既如此,将军何不早言?」乾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陛下,此战之前,臣已将运筹庙算禀奏陛下与太后。河外兵数十年未曾与东朝交锋,不堪大任。决胜之关键,仍在右厢诸军。以河外兵消耗宋人实力,乃是即成之策。臣事先若言明,卫慕贺兰必然多加防备,又岂能试出宋人埋伏?」
嵬名阿埋跪倒叩首,乾顺略一思索,回头看着梁太后:「母后,嵬名老将军言之有理,但是前军此时大乱,天色又将黑,再不收拾,恐为宋军所乘。母后,是否令卫慕贺兰暂时退兵,重整旗鼓?」
梁太后毕竟是经历过战阵的,点点头道:「以卫慕贺兰为前锋,原本也不指望他能先登立功,既然已经试出了宋军埋伏所在,也算不虚此行,便先收兵吧。」话音未落,突然山下驰来一骑,乃是一名武将,身背令旗,验过了口令腰牌,到得御驾前跪倒。
嵬名阿埋一看是妹勒都逋的部下,心中便是一惊。那将领将军情札子呈上,嵬名阿埋得到乾顺示意后先看一便,便又奏道:「启奏陛下,妹勒统军传来紧急军情奏报,东山大营遭数千宋军偷袭,已告失守。宋军现在已据东山要道,作势欲往平夏城来。妹勒统军急调兵马前往迎战,发现古壕门一带屯驻有宋人大军,联营不下十余里,兵马有不计其数,旗号多有它路援兵。妹勒统军为防万一,已亲率铁鹞子前往东山。」
「东山?古壕门?宋人如何会在哪里屯兵?宋人援兵如何来的这般快法?」
乾顺和梁太后面面相觑,嵬名阿埋心中苦笑,宋军在古壕门的屯兵显然是早就有了的,这只能说明宋军对于此次平夏城作战早有准备,援兵早已到达,就在等着他们。难道此次作战计划又事先泄漏了不成?宋人细作也太无孔不入了吧?
东山有失,理论上那股偷袭的宋军已经可以威胁到乾顺御驾所在的阵地……
当然中途那数以万计的党项铁骑都不是死人,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宋人通过……
但是这股宋军显然只是后面那数万援兵的先锋,若是宋军主力也顺势而来,倒是个趁机重创宋援军集团的好机会。妹勒都逋手下有数万精兵,而拱卫夏主的精锐步骑在这周围方圆十余里的区域内层层部署有近十万之众,如此庞大的力量,足以摧毁他们!
嵬名阿埋梦寐以求的战机,突然出现了!
若是乾顺不在这儿,嵬名阿埋必定下令让妹勒都逋诱敌深入了。但是乾顺在这里,梁太后也在这里,有这二位在,嵬名阿埋不会考虑任何哪怕一点点的冒险。他平时虽然杀伐果决,但是他毕竟是夏臣。夏主的安全是他任何时候都要首先考虑的。
所以他只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个机会。
「陛下,东山失守,情势不明,臣以为可调一万精骑前往支援。再者为防万一,请陛下和太后移驾稍退。卫慕贺兰所部久战无功,再打下去徒增伤亡,天色又将晚,不如先令收兵,以免两线作战为敌所乘。待击退宋军重夺东山,再攻城不迟。」
「准奏。」
嵬名阿埋眼看着天子旗缓缓移动,虽然明知这样影响军心,但是也没别的办法。
大夏马上立国,历代君主都视军权如性命,如遇大规模战争,君主必定亲自上阵以激励士气,也便于君主掌握军心。所以明知这麽一个十几岁的年轻皇帝啥都不懂,还尽碍事,但是他也不可能阻止乾顺到前线来,否则他必将是乾顺以后权力障碍黑名单上一员。
可惜啊,平白放过一次大好机会。
嵬名阿埋正在气闷,突然听到战场突然喧哗大作,他定睛一看,瞳孔猛地收缩,面色冷峻之极,咬着牙冷笑:「郭信之……哼哼哼,你果然来了。」
再看从东城绕城而来大批溃兵,黑压压如同汹涌溃堤洪水一般,人马参杂哭嚎连天,冲的北城正在收兵撤退的夏兵惊恐大乱,顿时溃不成军,而大批宋军马队则出现在视线之中,郭字大旗高举,连同北城外宋兵一起出阵,大举反击!
而此刻连续有旗牌斥候驰至中军,带来消息令他面沉似水。
南城夏军遭到宋军大批骑兵突袭,数千兵马竟然一触即溃。宋军赶着败兵又至东城,溃兵冲乱了东城夏军,遭到宋兵夹击,再次大溃,近万人被追杀着又溃了到了北城,此时已经是兵败如山倒的架势了。
嵬名阿埋当机立断,令旗一举,层层旗号招展,低沉的号角声又响起……
北城外,卫慕贺兰目瞪口呆的看着如狂潮般溃退下来的西夏士卒。
怎麽就突然败了呢?
刚刚得到鸣金收兵的信号,怎麽回事?
他手持大刀连砍了数名败卒仍不能止,再看自己的儿子和他的督战队已经被败兵人潮裹挟得不知去向,长叹一声知道败局已定,身不由己的被自己亲兵护着败退了下来,然而往哪里跑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溃退的人潮好像黄河之狂澜激流般真个是惊天动地。
而宋军得势不饶人,在后面追杀不舍。看样子竟打算趁此机会再利用他们冲乱后面夏主亲军的本阵。
他虽知道大事不妙,但是却犹如大海中得一叶孤舟,只能随波逐流。旁边根本没人听他的。正着急间,却见迎面一阵遮天盖日的箭雨扑来,那些跑在前面的溃兵霎时间被射的人仰马翻躺了一地,后面的人收不住脚,被绊倒踩死无数,接着乱箭不停,再看对面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兵已经列阵进逼,大阵绵延数里,阵容严整杀气冲天。
宋军!?宋军绕到后面来了!?完了?主上呢?!
不对!是夏军!
卫慕贺兰从昏头胀脑的恐慌中清醒过来,却见对面数十名旗手站在阵前摇晃大旗打着旗语,要败兵立刻绕阵退却,胆敢冲阵者,就地处决!
便是有人看不懂旗语,但是那迎面飞来的乱箭却是明明白白。
卫慕贺兰眼看满地卫慕氏男人的尸体,心中恨不得立刻将嵬名阿埋碎尸万段,但是也不敢再退,只好冒险调转马头,狂奔绕阵而过。
而其他的溃兵却前赴后继的试图冲阵,在被毫不留情的射倒了数百人之后,终于不再往墙上碰,大约数千骑兵成功绕阵而过,逃往后方,另有过万步卒竟就此停了下来,呆呆站在双方骑兵之间,黑压压聚成一大片,看样子竟然放弃了逃跑,放弃了抵抗,准备束手待毙。
出乎意料的是,双方都没有进一步的行动,隔着这一大片败兵对峙着。宋军骑兵没有继续进攻,夏军骑兵也没有接应他们撤退。
宋军大旗之下,郭成全副铠甲披挂,手持染血长刀,端坐马上。他的铠甲上带着两只箭,但是铁甲坚韧,未伤皮肉。身侧寇士元、刘仲武、种建中等数十将校皆骑战马持兵在侧,各个满身血污,铠甲多有破损,显然都是经历苦战,此刻眼见西夏颓势,人人扬眉吐气。
「哈哈哈,西贼也有今日!」寇士元乃是郭成副将,职位最高,言语较为无忌。「太尉,何不一鼓作气赶尽杀绝,眼前这些丧家之犬,禁不得儿郎们一阵冲杀。」
其余将领纷纷称是,这些败兵在他们眼中就是首级战功,就是荣华富贵金银财宝。他们身后的战场之上已经是遍地堆积的西夏人马尸体,只不过战斗还未结束,谁也不敢妄割首级,否则早就乱起来了。
郭成却不为所动,冷眼越过败兵,注视着西夏那黑压压蔓延战场的骑兵阵势。
「过去冲杀,我军马军四千余众,如今全在这里。而夏军败兵至少过万,你们杀的尽吗?」等到众将不说话了,他才冷冷回了一句。
「太尉,夏狗虽多,但是已经被吓破了胆,不足为惧。」
「那后面的骑兵怕不有几万人,他们岂会坐视我等逍遥自如?」郭成冷冷又道。
众将之中,如刘仲武、种建中等智谋之辈已经从胜利的狂热亢奋之中清醒过来,略一思索便明白端倪,暗叫侥幸,心想对面的夏军将领果然非是等闲之辈,友军刚败,他便来了个将计就计,利用这些败军布局,试图引宋军入彀。若非郭成经验老辣,只怕现在已经落入对方算计之中。
这等毒计,便是成了,只怕这些败兵也难逃一死。对方将领的杀伐果决,令人不寒而栗。
「对方骑兵虽众,然只要我等驱败兵冲乱他们,人数再多也是不堪一击。」寇士元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也是见多识广之辈,说的话也有一番道理。
「此一节夏军将领已经想到了,你看此兵刚败,对面骑兵阵势便已列成。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若能以我等之力冲得乱他们,何用等到现在?刚才无法得手,现在再冲十趟也是枉然。你看他们本有机会接应败军回去,却故意将他们留在这里,便是布下的饵,等我们来冲。」
这一说,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伙败兵,便是毒饵。宋军若是贸然进击,一旦达不到目的,自身阵型必然被这些败兵搅乱拖累。到时候对面的西夏骑兵便会趁机发动进攻,在场的都是久战老将,都知道再强大的军队若乱起来,面对比自己弱小的敌人也毫无抵抗能力。更何况对手的兵力数倍于己。
这也是那些西夏骑兵不愿意接应这些败兵的原因,他们也害怕被搅乱阵型。
自家已经苦战连场,对手那数万骑兵却是以逸待劳。一旦有失,西夏顶多是陪上这万把人,反正他们号称百万大军,这点人对他们来说不疼不痒。但是对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