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甚?还不快走!」
「那些辽兵为何呼喊护驾?莫非辽主真的在此?」何灌的眼神狞猛的吓人,此时他已经不像人类,像是吃人的恶鬼。
唐云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原来到底还是没放弃他的计划。
「那不过是计策而已,辽主岂会真的在此?你莫非疯了?」
「辽主不在此?那又是谁?」何灌的眼神犀利的好像锋芒宝剑,但凡神箭手的眼力都是非常好的,而何灌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黑暗之中,只凭火光,还有无数混乱人马跑来跑去,但是他那一双天生的鹰眼偏偏就看到了在一处山崖之下,被层层护卫着的身穿龙袍的大胡子契丹贵人。
那是龙袍!
虽然何灌没见过辽主,但是他知道天下之有一种人可以穿龙袍!
「你休要乱来!你不要命了?!」唐云知道此刻耽误一时便多一分危险,急怒之下,便要阻止,但是恶战之下筋力疲乏还是晚了一步,何灌已经冲了出去,往前急冲数十步站定,手中闻名天下的三石大强弓张开,雕翎铁箭搭上,弓呈满月。
霎时间,森寒尖锐的庞然气势如狂飚乍起,直如鲲鹏扶摇,直上九天!何灌整个人似乎和他的弓箭完全融为一体,禽弓之术最后的大招:鲲鹏杀,已然蓄势待发。
辽贼,受死吧!
在松开弓弦的刹那,已经冲到他身后的唐云甚至产生了错觉。似乎眼前的空气都起了无形的涟漪,何灌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激的衣袍鼓荡,而他们身后的人似乎感觉到眼前引爆了一个虎崩炮,虽然无音也无形,但是那种扑面排空而来的气势却让所有人避开了锋芒。
矢如狂飚,转瞬即逝!
唐云也不由自主的转头去看这一箭有没有射中目标,这等惊世骇俗的箭法,当真举世无双!大音稀声,大象无形,何灌的境界竟然已经达到这等超凡入圣的地步了。
「还不快走!」唐云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何灌的衣服大吼!这次何灌没有反抗,转身便跑。
「快走!风紧扯乎!」唐云和何灌一起用党项羌语狂喊,然而已经晚了,突然之间,似乎大地都在颤抖,滚滚雷鸣自灰河两岸传来,那是无数的骑兵纵马奔驰的声音,接着便是狂风呼啸之声,万千箭矢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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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下,侍卫们一阵混乱。
耶律延喜震惊的几乎魂飞天外,他从没想到过天下竟会有如此的神箭手!而今夜到底是怎麽了,到底是哪路贼人要来刺王杀驾?而贼人当中,竟存在着这等超凡入圣的杀手。
这是凡人的手段吗?
他平日里只听说过南朝弓弩犀利,南朝的床子弩、八牛弩等奇门兵器射出的弩箭能够击铁裂石洞穿城墙,在南京他就见过百多年前自南朝缴获的大床弩,那射出去的都是标枪,扎人一扎一串,但是眼前这一枝射来的绝对是普通羽箭。
但是就是这一枝普通的雕翎铁箭,之前却只是一道肉眼无法看清的狂飙,精准穿透了两名身着重甲的侍卫的身体,穿透了他们的盾牌和铠甲。甚至连大辽皇帝御用的、天下独一无二的白犀甲都给射穿了。
他看了眼前的尸体,双腿不住哆嗦。若是这一箭被自己撞上……
旁边,身穿一身侍卫铠甲的耶律洪基也难掩震惊恐惧之色。
难以置信,这样的神箭手,大辽国内存在着这样的人物吗?天下间有这样的人物吗?只怕是传说中古时强极一时的匈奴、突厥中的射雕手也不过如此吧。
若非萧藏奴忠心,自己刚才和萧藏奴换了衣甲,现在这已经凉了的尸体必定是自己无疑。
这个神箭手,还在暗中潜藏着吗?是不是在准备这下一次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耶律洪基突然猛醒,低声道:「快!作出混乱嚎哭的样子,假装朕已遭毒手!」同时命令百余侍卫留守照例围成一圈,另一小队最亲信的侍卫护着自己暗中转移。
若是平时两军对垒,这等神箭手便是有天大本事,他这大辽皇帝也不会正眼看他一眼。但是现在他实在不想面对这个可怕的神箭手。
但是周围都是兵荒马乱,又躲到哪里去?再看前方交战之处,自己的翰鲁朵亲军正和那群冲杀而来的叛军拼命混战。火光之中,到处都是骑兵人影晃动奔驰,喊杀嘶吼惨叫响成一片,但是双方都穿辽军衣甲,也看不出谁占上风谁占下风,还有不少落单的骑兵四下乱蹿,也不知道是叛军还是自己人。
不过,穿过战场往这里杀来的骑兵已经越来越多了。那些叛军不知道是谁的部下,竟在大喊萧藏奴作乱,勾结御帐亲军犯上作乱,以勤王救驾的忠臣自居。这等话语颇能扰乱人心,不少周边经过的散兵游勇不知底细,竟不敢轻易参战。
其实这等计谋要破也不难,只需耶律洪基亲自站出来喊上两句,保证那些叛军立刻要散上一大半,周围那些拿不定主意的兵马立刻都会群起攻之。他就不信这些叛军个个都是真心作乱,其中被蒙骗的必定占了大半。但是自己一旦现身,那个神秘的神箭手那追魂夺命的狙击说不定就要随之而来,结果他到底还是没敢出头。
眼看着不知何时叛军大队只怕便要冲过阻拦了,耶律洪基却是一筹莫展。
难道,我耶律洪基做了快四十年皇帝,今日却要不明不白死在这一场叛乱之中吗?连叛乱的主谋是谁都不知道。而且对方似乎主要目标是耶律南仙。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场原本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叛乱。
自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结果今日却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葬身此处吗?
正在他万念俱灰之时,却听得凭空卷起飓风般的密集狂啸。他抬眼望时,却看到霎那间遮天箭雨横扫战场,刚才还在横冲直撞的叛军骑兵们眨眼间被射的犹如刺猬一般,连人带马跌翻滚倒,甚至有不少御帐翰鲁朵骑兵也被射的惨嚎坠马,人马尸体奔驰冲刺借着惯性不停翻滚摔跌,层层叠摞。
接着是如同滚滚沉雷的马蹄声,至少有上万骑兵正在向这里大举进攻!
什麽人?援军吗?还是别的叛军?
耶律洪基知道,在这样寒风凛冽的黑夜中,要形成这样规模的精准箭雨,只有那种饱经杀伐、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的百战劲旅才能做到。而在现今大辽之中,如此素质的军队全部集中在两个人的手下,那就是奉命征讨阻卜叛贼的漆水郡王耶律翰特剌和左金吾上将军萧阿鲁代。
来的是萧阿鲁代?还是耶律翰特剌?
接着却听的山呼海啸的声音:耶律合安犯上作乱,漆水郡王奉旨平叛,从逆者族灭!众将士莫要附逆!杀耶律合安者赏万金!
来的是耶律翰特剌!总算是来了!
耶律洪基总算是放下心来,耶律翰特剌对自己的忠诚是无可置疑的,他相信他看人的眼光。耶律翰特剌身为行宫都部署,随驾兵马皆归其节制。他又是常胜名将,在军中威信极高,只要他出面,叛军必定瓦解。此地大乱,消息早晚会传到耶律翰特剌那里,他之所以迟迟不愿弃军而逃,就是在等耶律翰特剌的军队前来。
但是耶律翰特剌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若是黑暗中一阵乱箭连自己这边也当叛军给误杀了,岂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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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耶律合安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的惨状。
这是怎麽回事?不是约定好了一起取皇帝的性命吗?怎麽陈王变卦了?看着满地被射的状如刺猬的人马尸体,再看看耶律翰特剌手下那如狼似虎的精锐兵马带起的漫无边际的死亡箭雨,耶律合安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被萧燕六出卖了。
耶律翰特剌在阵前大喊:「耶律合安,你胆敢犯上作乱!死期将至还不受缚!众将士,莫要从贼!下马跪地,便饶性命!」喊完便消失在牙兵的护卫之中。
然后他身边的甲士也出来几十个嗓门大的一通狂喊。
这是为什麽?明明大好机会便在眼前……
周围的兵将们几乎已经全部下马跪地放弃抵抗,没有人敢于反抗耶律翰特剌,再加上自己心虚,早无斗志。
完了……真的完了,自己身边只剩下侄子耶律达等数十名亲信,只要下一波乱箭,大家都要去奈何桥报道了。
但是就在此刻,却见数十名御帐侍卫打扮的辽兵自黑暗中闪出大声叫喊:「燕王在此,耶律翰特剌不得放箭!」
然后十数骑冲出,为首一人穿着御用犀甲竟是当今皇太孙耶律延喜!却听见耶律延喜大喊:「耶律翰特剌,快快救孤王!」旁边还有一人,看不清面目,看衣袍却似是御帐侍卫太保萧藏奴,却见他也是重甲护身,旁边十数名侍卫举着大铁盾在旁护着两人,也齐声大喊:「耶律元帅,殿下在此,莫要放箭!」
然后乱箭突然停了,耶律翰特剌的中军竟然莫名的起了一阵波动。
好机会!此刻没人敢冒着误伤未来辽主的危险放箭!
耶律合安一拨马头,领着数十骑亲信策马往西跑去,此刻战场上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平息。到处还都是乱跑乱蹿的惊马惊兵,他这数十人竟然成功混进了人群,接着黑夜的掩护拼命往战场外侧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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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黎明天色渐白,唐云和何灌等人才抵达五寨关所在山沟内。
虽然早已料到最终耶律翰特剌和萧燕六的兵马会出现,但是没料到他们来的这麽快,而且破坏力如此暴烈,此次参加行动的千余汉兵死士,活着回来的不到二十人。至于唐云所带来的党项武士,则根本就被抛弃在了战场上,一个也没有跑回来。
契丹不愧是塞北霸主,耶律翰特剌所部的战斗力,着实令人感到恐怖。铁蹄所至,杀人如割草,成片成片的毁灭一切生命。
若非突然之间乱箭停了,他们根本逃不出来。
何灌此刻精神竟然很是振奋,想来他也以为自己肯定射中了辽主。虽然不知道当晚辽主为什麽会出现在那里,甚至都不知道他射中的是不是辽主。但是何灌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轻松,竟像是已经卸下了心头重担,就好像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一样轻松无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至此,他们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老天爷了……
「后会有期。不过,大概是后会无期了。」
「你还是要回西夏?」
「你射中的那个契丹贵人,不知道是不是辽主。若真是辽主,今夜之事恐怕会引发辽国倾国报复。本来要栽赃给西夏,但是现在后果可能超出西夏承受能力。我需回兴庆府好好看看形势,固然我不欲西夏得逞,但也不欲西夏亡国。」
「西贼也是我大宋的敌人,或许我该在这里先杀了你灭口。」
「你还拉的开弓吗?昨晚一战你开弓不下三百次,你的胳膊大概已经麻了吧。」
「哼哼,你却数的清楚。」
「再说你想灭口灭的过来吗?宋江你灭得了吗?辽国那边的人你灭得了吗?」
「你这样的人若为西贼所用,终究会是大宋的祸患。」
「你如何想是你的事。」
「你觉得你在这里所作的一切,坏了西夏的好事,回去能瞒得严丝合缝?梁太后会不知道你做得好事?稍有不慎,你就会人头落地。」
「你不也一样吗?刀山火海都敢闯,你不是也活着回来了吗。」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
「多说无益,你还是快点回宋境吧。说不定等会儿追兵就追过来了。」唐云说完,便领着云娘拨马往西南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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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寨关以北,沿着朱家川旧河道,十余骑正在亡命向西奔驰。马上骑手拼命打马,完全不顾惜马力,只求争分夺秒远离昨夜的噩梦。
耶律合安伏在马上,累得喘不过气来,满脸尘土和汗水。
骑马奔逃了一夜,到现在只剩下这些人跟着自己了。
转眼之间,一场泼天般的富贵却成了泼天般的祸事。自己梦想改朝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