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得到消息，亲自前往看望，就见云风篁果然脸色苍白的靠在榻上，面前摆着痰盂，数名近侍伺候在侧，神情都很是忧虑。
见到天子来，贵妃作势要起身见礼，皇帝连忙止住了，担心道：“这是怎么了？这两日不是一直好端端的？”
“是妾身自己多事，想着有些日子没吃鱼了，今日让他们做了上来，谁知道，没上来的时候还惦记得很。”云风篁恹恹的，嗓音里都透着虚弱，说道，“上来之后，那味道，闻着也不是不好，可就是止不住喉咙里翻滚……陛下还是先回去罢，这会子妾身还没忍住，屋子里腌臜得紧。”
她显然才吐过，这会儿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地龙已经烧起来，故此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果然屋子里就透着一股子酸臭味，很不好闻。
但淳嘉没有在意，上前撩袍坐了，伸手过去握一握她手腕，说道：“无妨。太医可看过了？怎么说的？”
“回陛下的话。”云风篁精力不济，闻言只是蹙眉，旁边清人代为回答，“太医看过，让娘娘这两日且不要用鱼了，也开了些药，说是纾解胃气的……娘娘方才喝了一碗，却也看不出来有用没用。太医的意思是，娘娘如今是双身子，若是药太重了，只怕于皇嗣不好。娘娘听着，就干脆不想吃药了。”
又说道，“娘娘这会儿也没胃口用其他东西，婢子们劝了半晌，才喝了小半碗粥……”
“偏你话多。”云风篁听到此处，不悦的打断道，“本宫说了，本宫只是这会子没胃口罢了，等过会儿自然会用膳。当着陛下的面说这些，仿佛本宫不懂事一样。”
淳嘉听着就是心疼，他就没想过贵妃不想要这孩子，在他看来，云风篁这是自己没胃口，为了孩子勉强用膳。
“他们也是用心伺候，且不要生气了。”皇帝于是安慰了几句，便要给她调几个伺候自己的御厨来，说都是擅长做些开胃膳食糕点的，手艺比后妃们用的厨子好，而且可靠，“左右朕每日里拥的都是那几样，他们在朕跟前也不过是做样子。还不如给了阿篁这儿服侍着，倒也不至于辜负了他们一身本事。”
云风篁听着就是捉急，本宫这儿就怕没空子给外头的人钻，你塞人进来算几个意思？
她推辞了几番，可是淳嘉态度很坚决：“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腹中孩子想一想。”
这话都说出来了，她要是还不能被说服，万一暴露了本心怎么办？
云风篁只能笑着谢了恩，想了想又道：“这两日，胃口变化也是古怪，就刚刚，其他不想，只想着那日皇后宫里便宴上的一碟子香榧。清人她们才说要给妾身去讨要呢，妾身也
觉得，皇后娘娘一准不会吝啬，谁知道，她们才拾掇着要出门，妾身忽然又不想吃了。”
淳嘉说道：“下回让她们跑快点……许是孩子嘴馋，这到底是咱们的孩子，还在腹中就想着这个那个，不是好打发的。可见落地之后，必然也是个聪慧的孩子。”
云风篁：“……”
这，虽然知道你是安慰，但这角度，总觉得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多半给宠得比昭庆他们还过分些？
她定了定神，笑着说道，“陛下这么说着，往后妾身都要做个严母了，不然，别叫皇嗣越发的淘气。”
“就昭庆同秦王他们，偶尔闹起来，妾身都后悔当初太过宠溺。”
“偏陛下还要这样对这孩子。”
她强撑着同淳嘉说了会儿话，中间又没忍住吐了几次，等皇帝离开之后，碧纱宫灯的灯光都遮掩不住气色的衰败。
左右看着都是揪心，清人打发了其他人出去，只自己一个服侍在侧，就忍不住轻声劝道：“娘娘还是别这么着了，咱们就顺其自然不好么？若是能够一直太太平平的，您就生下来，往后晋王殿下也能多个亲生的弟弟妹妹作伴。”
“晋王又不是没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他缺这孩子作伴么？”云风篁微微摇头，面色虽然虚弱，眼神却依旧平静沉稳，淡声说道，“别扯这些寻常人家的话儿了，本宫不是常人家的妇人，晋王也不是常人家的孩子。本宫若是因为生这孩子有什么闪失，那才是坑了他一辈子！”
“就是晋王自己，只怕也不赞成本宫生下这孩子的。”
她徐徐吐了口气，轻声说道，“这药，还得吃两日。就目前，只怕那群废物，还不敢下手。”
没办法，对手太弱，想栽赃陷害都是艰难。
为了让那些人有足够的胆量下手，她也真是操碎了心。
说话间，云风篁忍不住又吐了一次，她今儿个吃的东西，方才早就吐的干干净净，这会儿都是些黄水，只觉得喉咙里火烧一样的难受，那力气迅迅速速的被拔出去似的。
整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舒坦的，想到自己吃了这许多苦头，贵妃顿时觉得，寻常对手根本不值得。
忍不住抓着清人的手吩咐：“其他人下手都拦着，但别闹出去……就一个，中宫那边，他们若是实在找不到机会，创造机会也要给他们得手！”
“陛下……陛下对这孩子很是重视！”
“只要孩子没了，这一次，本宫有把握，让皇后与顾氏，在劫难逃！”
她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只要皇后跟顾氏凉了，哪怕十皇子还保存着嫡子的身份，也是大势已去。
到底这位皇子年纪尚轻，羽翼未丰。
不趁现在，豁出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拖上两年的话，且不说朝野上下，大部分人肯定支持立嫡，三皇子、十皇子，甚至二皇子，谁是省油的灯？
到那时候局势更错综复杂，对手更多更麻烦……结果太不确定了。
“康安啊……”看着清人出去给自己倒水，云风篁却又想起来前两日淳嘉谈到女儿封号时的欣喜。
他是真的很高兴罢？
以为跟她之间的遗憾可以修补起来。
以为即将迎来的孩子是带着两个人共同的期盼与祝愿……
可惜她跟他以为的，差别太大了。
“既康且安……”贵妃无声的叹口气，摸了摸小腹，心道，“下辈子，莫要再投生皇家了。”
“但望你下辈子，能够康健平安，与本宫，生生死死，再勿结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