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家人就真当我们是傻子啦!去年给了他们那么多钱,我就是想让他们能记着点咱家的事!可我看啊,要不是有瘸子伯在,老头的坟可能早叫野狗给刨了!”
直芋奶奶朝着筱夕使了个眼神,仿佛在说:“瞧见没,事关那个老头,这北瓜倔得像条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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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是午后。大家都饿得够呛,直芋终于说动奶奶让出厨房,然后飞快地煮了锅面。
银鱼肉丝面。
筱夕以前也吃过直芋从湖城带来的银鱼,可是远没有这次的鲜美。
“瘸子伯独家的秘方,鄱阳湖的鱼味可都在这里面了,多吃点,这次带你来来就是享口福的。”
直芋奶奶吃了两口停下了筷子。
直芋尝了一口也停了。
“怎么不吃啊,这么好吃的……”
“我就不该让北瓜进厨房的……”
直芋吱溜一口把碗里的面吸完,便一言不发走进了院子里,筱夕一头雾水:“奶奶,直芋这是他怎么了?”
“这孩子每年假期回来就给老头当帮厨,所以做出来的味道和那个老东西一模一样。”
“那他现在去院子里干嘛?”
“老头走了,光留下了一院子的花草,我哪里养的活?还好洪子时常来帮我照看,还留下了几棵老树。你看,北瓜对着发呆的那丛竹子就是老头生前最稀罕的东西。闺女啊,银鱼肉丝面是老头的看家菜,你慢慢吃,这一院子的老树有的北瓜忙活呢……”
筱夕看着院里那个对着竹子发呆的男人,忽然忍不住眼圈发红:“奶奶,有这样的菜来看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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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直芋操持着园艺剪在院里横扫落叶,筱夕不知不觉把一锅面全都吃完了,发现铁锅已空空如也,心中不禁忿恨:这么会做饭有个屁好的,万一把老婆撑死怎么办?!
于是筱夕跑到三楼和奶奶打起了乒乓球。
直芋奶奶今年七十六了,可是眼不花,耳不聋,每天准时收菜,qq农场等级冠绝寰宇,功劳全在这张乒乓球桌上。
以筱夕大学院队女乒主将的水平,硬是和奶奶杀得难解难分。倒不是直芋奶奶真的有多强,只是这张乒乓桌子着实透着诡异,不仅长宽不符,而且坑坑疤疤。奶奶仗着地利,总是把球杀在坑洞上,线路突变,神仙都接不着。
“诶哟,老啦,这个东西荒废不得,几年没动,就叫年轻人赶上啦!”
见筱夕已经慢慢摸清自己的套路,开始占据上风,奶奶干脆扔了球拍,装起球坛宿将对着小辈倚老卖老。
“奶奶,这个球桌也挺老了,怎么不叫北瓜给换一个?”
“闺女,这话可不敢叫北瓜听着,不然他肯定跟你来事!”
“难不成……这个桌子也是直芋爷爷做的?天啊……他怎么什么都会……”
“那个老东西会做的可比你想象的多。刚到乡下,他跟着村里的木匠当了两个月学徒,回头给咱家新盖了所房子!”
“哇塞,那个房子现在还在吗?”
“闺女,你真是实诚。我当时是死活不敢往里面住,结果他卖水(方言里装逼的意思),一个人就住了进去,你才怎么着?下阵雨房子就塌了,我那个时候还怀着北瓜他爸,听着响声只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死人出现了在了老家门口,原来他住了一晚之后也不敢再住,后来都是借宿在木匠家里!”
两女的笑声从三楼一直传到院里,不知为何,爬在柚子树上直芋也开始笑,那棵柚子树便在这笑声里起舞,落下了一地柚子,仿佛是笑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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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常说,竹子最有根性,人要是染上了竹叶的味道不过上半个月是消不掉的。
夜半,筱夕闻着直芋身上飘出的清新气味,忽然双腿一紧:“老公,今天扫了墓,我们现在来冲冲喜吧。”
直芋狡黠一笑,大喊了声:“老太婆,你再不走我就要把你农场里的菜偷光啦!”
门外果然传出匆忙下楼的脚步声,筱夕一阵暴汗:“你怎么知道奶奶她在外面?”
“没办法,金家的媳妇在这老太婆身上吃过的亏都可以写本书了……”
“你们一家都是强人啊……”
“能陪老头那样的人过上一辈子,又怎么可能是个泛泛之辈?”
“那你说我是个泛泛之辈么?”
“瘸子伯一辈子只说实话,今天他说什么来着?”
“老公我爱你!”
“噫……他要是说这话我今天就把车开沟里去了……”
“讨厌啦,人家难得表下忠心……你说奶奶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她现在该不会还在外面吧……”
“难说……要不你去看看?”
筱夕蹑手蹑脚地凑到门边,一个健硕的身子忽然把她压到了墙上。春寒料峭,墙壁的冰冷与那个男人的火热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音,又连忙捂住了嘴,可是那个男人只是不以为意地说:“反正早晚要被她占便宜,不如现在先吸取点教训……”
男人的声音是沁凉的,可筱夕听完却全身发热,小腹有一种快要被烤焦地感觉,接着……这个女人的本性爆发了:
“老太婆!我和你的孙子在做爱,现在门打开了,欢迎你随时进来看!”
门开了,外面没人。筱夕说:我们去乒乓球桌上做!说完就转过身,双腿夹住了男人的胯部挂了上去。直芋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心想今天真是造了大孽了,可下半身还是完全不受控制地走到了球桌前面。
窗外星光如晦,仿佛都羞涩闭上了眼;月亮也翻起白眼,只待云遮。
“老公,你换个位置,这里有个疙瘩,膈着不舒服……”
“你说去哪?太黑了看不清楚。”
“去奶奶发球的那个位置,老两口肯定在那里没羞没臊过,平得跟镜子似的。”
“我靠,你别乱说!”
“你去摸摸不就知道?”
筱夕引领着直芋的手摸向了一片平原,那里前方有两座高山,后方是一片深潭。马儿想去往深潭,骑士却强拉着它袭向了山峰。
“给我乖乖听话!老娘今天兴头高,把我伺候爽了你也有的爽!”
直芋强忍住蛋蛋磕在木桌上的酸麻感,抻直手臂,开始在筱夕上身漫游。
“用尽捏……对,亲我,姆……哈!叫我死老太婆!”
“你有病啊?!”
“死老头,快叫我死老太婆!我要跟你一起变老!”
“奶奶人就在楼下!”
直芋望向筱夕,那一瞬间,她的眼里盈满了鄱阳湖的波光,1957,曾经有个男人也在一个女人眼里看到过这些,于是两条毫无可能交汇的线段被那个男人硬是拧到了一起,一直到他死都没有再分开过。
这波光温柔得让直芋喘不上气,就像沉入江底,直芋爆发出了心底里最压抑的疯狂:“死老太婆,你孙媳妇是不是比你厉害?以后别给我耍花招!小心最后怎么连死得都不知道!”
楼下的奶奶终于大吼一声:“两个死北瓜!老太婆要睡觉,你们给我安生点!”
情到浓处,什么东西都能助兴,此刻筱夕小老太婆眼里的鄱湖翻起潮汐,但是直芋小老头是这片湖的儿子,又如何会惧怕?于是他一个猛子扎进浪花之中。
“啊!死老头我爱你!我这辈子都爱你!以后我们一定要同一天死,然后约好下辈子一起投胎!……恩噫,我爱你啊!死老头子!啊啊!”
鄱湖的儿子破浪向前,直取湖心,那里有一个秘密,一个约定。是的,有一个坐在湖心的女人说她要和他同一天死。
“好的!死老太婆,那一天我们会一起消失在……嘶嘶……湖里!我答应你!”
筱夕闭上眼睛,从湖面上跳了起来,用一个异常扭曲地姿势把直芋反压在了乒乓球桌上:“那个疙瘩真膈人,我们既然要同甘共苦。现在就换你尝尝!”
直芋眼前一花,一块圆滚滚的东西已抵在自己的腰上:“你是白痴吗?这是颗乒乓球诶!”
筱夕正在兴头上哪管得了这些,一屁股坐在直芋身上,“彭卡”一声,某球类应声而碎——直芋现在知道这桌子上为啥忒多疙瘩,而老头又为啥老是要买新的乒乓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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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老头子!醒醒!奶奶把昨晚上那个乒乓球拿走了?!”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啊……直芋揉着眼睛看着红光满面的筱夕心中悲叹。
“主公莫慌,小子收藏的平面乒乓球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在这事上咱实在不算吃亏!”
“叫我老太婆!”
“筱夕,咱两昨天那样玩完得了。哪有女孩喜欢被人叫老太婆的?我就叫你老婆成不?”
“你不爱我了……”
神经病人果然思维广……直芋想起了老头床下无数的“平面艺术品”,不知是否每个都意味着这样一个令人崩溃的早晨?
“臭老娘们!这样成不成……那个称呼现在已经被我奶奶专属了,要是被长辈听到我那样叫你估计会被逐出家门啊,女王陛下……”
“既然你这么可怜……那我就勉强答应啦,死老头子……”
等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直芋发现这种这强烈的不祥之感上次出现还是在二十多年前,那年他大伯像个白痴一样往直芋裤裆里扔进了一个炮仗……
昨晚上是清明……老头?……我操!!
直芋尽量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显得无害:“你,老实,交代……昨天老头是不是给你托梦了?”
“是啊……”筱夕说完立刻捂住了嘴,面上闪过潮红。
“奶奶!我要开家族会议啊啊啊啊啊!!!”
老人家不慌不忙地上了楼,她毕竟是吃过见过的,一眼就明白了大概:“怎么?老头昨个给孙媳妇托梦了?……”
直芋眼神仿佛要吃人:“说!你昨天梦见了什么?”
“梦挺长的,可是一下子就是想不起来……只记得,我问爷爷他喜欢什么花?他说……他不喜欢花,他喜欢……”
筱夕羞得说不出口,直芋已然丧失理智:“他喜欢什么?操,说啊!”
老人家呵呵一笑:“你们爷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啥?”
“闺女,老头说的就是那个吧,他喜欢草。四十年前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然后就有了洪子。”
直芋在清明节的第二个早晨遭遇了人生最大打击,人生观完全崩溃:自己的女友居然在梦里和自己爷爷上了床!!!直芋甚至觉得如果昨晚上筱夕怀孕了他都想验验看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接着,就在直芋试图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时,梦境里的隐藏角色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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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瓜!臭北瓜!你不会是要我喊你二爹你才肯开门吧?”
洪子,因为那个老头的一句轻佻话而诞生,曾经在直芋三岁那年企图毁灭他男性尊严的,直芋亲伯伯;一个自诩江湖百晓,再过几年就要抱孙子了,却没点根性,只知道抽烟、喝酒、烫头的不靠谱男人。
顺带一提,在生活节奏慢到离谱的湖城,这种男人遍地都是,方言里叫做“水果佬”。
直芋站在大门前,眼里全是仇恨的火光,终于他还是决定要相信科学,打开了大门:“老北瓜!你把那棵桂树给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