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次痛得昏了过去,甚至差点维系不了石质的伪装。
他痛得狠了,迷迷糊糊喊云珩名字。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小小的少年,每次他伤了痛了,师父都会冲出来,帮他教训所有敢伤害他的人。
他身居高位太久了,久到再也没有敢对他不敬,久到他几乎忘记了疼痛是什么滋味。
受了委屈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那个人。
可那个人再也不会帮他出头了,他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会恨不得亲手掐死当年的自己。他要有多蠢,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却不愿意将自己的担忧告诉对他最好的师父。
他相信了荒泽的谎言,一次又一次背叛了最爱他的师父。
最终云珩帮他吞下了所有的恶果,最后一次挡在了他的面前,帮他挡去了所有的苦难。
傅乐书知道,云珩并没有原谅他所做的一切,他只是习惯了保护他。
当云珩偷偷找任锋成交代好后事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选择要放弃他了。最后的那一次云雨,也不过是他所做的一场道别而已,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好放倒自己抽身离去。
无关是非,无关情爱,只是两个字,算了。
他不想跟自己计较,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仿佛这是他的宿命一样。
可没有他傅乐书的话,他何须要做这些呢。他可以开开心心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或许还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保他一世无虞,陪他天长地久。
他云珩什么都没做错,错的只是,他遇到了一个不值得他爱的人。
傅乐书知道,云珩回不来了,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穿不穿的暖,再也不会有人为他揉手,再也不会有人笑着拥他入怀。
他亲手造就了一切,又亲手毁灭了一切。
云珩就是他的一切。
他曾经拥有过时间最美好的人,但他又彻底失去了他。
他的心口疼痛起来,心脏似蜷成一团,痛得他嘴唇发白。
“师父,我难受。”他自顾自地低语,像得了癔症一样。
可那个人是被自己亲手送上的绝路,他再怎么喊他,他也回不来了。
傅乐书捂住嘴,在心脏抽痛的时候,重重地咳了起来。
有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渗透入指缝。
只是他的力气似乎也在这一场动静里耗光了,他将自己的面容贴在那石笔上,问他:“师父,你什么时候肯带我走?”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青烟在香上袅袅升腾。
哪有什么人人艳羡的天地同寿,他辗转万年,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云珩。
这样的寿命无穷,于他而言,也只是一个诅咒而已。
那些熟识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最后留他一人在这冰冷尘世里,独自咀嚼着长生的苦涩。
而这样的日子还得继续,直到他彻底死去的那一天。
他有些累了,疲惫侵袭上来,在笼罩而来的倦意里,他恍惚又见到了白衣如雪的那个人。
只一眼,便教他将一生都交付了出去。
师父,我爱你,你知道么?
我后悔了。
我万年来,看遍浮世万千,阅遍红尘万丈,可浮世苍生皆不是你,红尘万丈亦不及你。只是我弄丢了你,找不回你了。
“师父,你杀了我吧。”傅乐书痴痴地笑了,唇边带血,分外苍凉。
云珩给予了他漫长的寿命,给予了他自愈的能力,却没有给他一个终结。
情之一字,走到最后,竟成了囚困他的枷锁。
傅乐书想起那些故人,想起终其一生郁郁而终的凤无痕。
他记得他死去的时候,一直在念叨殷九的名字。
那时候他已经老得不行了,头发花白,眼睛混浊,可他的话却一声一声,传到傅乐书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