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沙面岛仍然在中国的对外交流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英国驻广州领事馆的东西两楼依旧矗立。而不远处的苏联驻华领事馆则已然成为了时代的眼泪。
肖辞与江朝行走在一棵棵百年老榕的树影下。越往南走,人声便越大,商业、文艺氛围便越浓密。一直走到沙面南街,前方一座漂亮的白楼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月夜中,白楼的每一个窗口都倾洒下橙黄的光,给整座大楼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嫁衣。
江朝指着那楼说,“白天鹅宾馆,霍英东先生建的,是全中国第一家五星级宾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还在这儿吃过粤餐。”
肖辞略带诧异地看着他,擦净的小嘴微微张着。
江朝道:“不光是英国女王,美国总统尼克松、布什,德国总理科尔,新加坡总理李光耀,都在白天鹅宾馆下榻过。”
江朝说起这话的时候十分认真,瞳孔中迸射着热情的光芒。肖辞突然从他身上找到了一种感觉,那种感觉是在他教江朝文化课时所不曾发觉的。也许,这就是对商业的热情与敏感嗅觉?
是了,也许江朝学不好文化课,是因为从一开始,他的天赋就没点在这些繁琐僵化的公式、概念上。
“可你不是说你对这边不熟吗?”肖辞问。
“是不熟,”江朝说,“但这白鹅潭上的白天鹅宾馆我还是知道的。1986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来访问的时候,我家老头就在白天鹅宾馆当服务生,那个时候他就是个跑腿的伙计,有幸为英国女王布了菜。”提起父辈的往事,江朝眼梢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让肖辞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时候,咱们都还没出生呐……”江朝仰望着大楼感慨道,“现在五星级宾馆到处都是,接待外宾的任务就轮不到白天鹅了,慢慢地,她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珠江边。宽阔的江水洒满霓虹,江风清凉舒畅。江涛静静地击打着岸边,如同喧嚣都市的摇篮曲。
“江朝,”肖辞扒着江畔扶手,突然叫住他,“大一下我们就要文理分科了,你打算学文还是学理?”
江朝扭头看他,“你呢?”
“我…”肖辞说,“我当然还是跟着严老师,学理。”
“那我也学理。”江朝笑道。
“别闹,”肖辞道,“我已经知道你成绩了,语文103,上了一百…”他顿了一下,微笑道,“嗯,很棒。”
“英语一百二十多,政治、历史也不低,就是地理稍微差了点儿,但也及格了。你这个成绩,如果去学文的话,在年级里能排到中游甚至上游。”
肖辞小心翼翼地避过了江朝的理科不提,因为数学、物理那几科,江朝实在惨不忍睹。这么说吧,肖辞怀疑他那仅有的十几分全是靠选择题蒙对的。
“我觉得你应该去学文。”肖辞最后道。
因为江朝以后大概率会走经商这条路,那么他实在没必要按住物理、化学这种令人头大的自然科学死磕。
而江朝也实实在在是个经商的料子,肖辞对这一点几乎没有丝毫怀疑,凭他对江朝的了解,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谁知江朝却不领情。
“怎么跟我家老头一样。”江朝轻哼了一声,“但就算你们都反对,我也还是要学理的。”
“为什么?”肖辞有点儿想不通,江朝的各科成绩都摆在那里,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因为我只对物理感兴趣,”江朝漫不经心地笑,微眯的眼睛显得痞痞的,“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科学家。为祖国的载人航天出一份力,让五星红旗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高高飘扬。”
“……”要不是他勾着唇角出卖了他,肖辞几乎就要相信他的鬼话了。
江朝看着珠江水,双臂倚在江畔扶手上,夜色中,留给肖辞的侧颜显得十分温柔。肖辞还想再劝他,被一阵欢呼声打断了思路——黑色的江面上驶来一艘多层江轮,江轮流光溢彩,将缓缓荡开的珠江水也染成了彩色。江轮上四下站满了人,快活地交谈、喊叫着。
江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住他的手,道,“跟我来。”
肖辞被他拉得踉跄两下,连忙挣开他,快走两步跟他并肩:“去哪儿?”
“我要带你去坐江轮。”江朝说。
别说,七拐八拐,竟还真让江朝找到了乘坐水上巴士的黄沙码头。码头前排着长长的队,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他们。墙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显示珠江夜游的项目路线,是从这边的黄沙码头出来,向东行驶至广州塔,然后返航。票价是每人70元。
肖辞看得嘴角抽搐,“靠,坐地铁才三块,怎么坐船就要这么贵呀。”
“有区别吗?”江朝摸摸脑袋,随便摸出张银行卡就要去刷卡付钱。
肖辞连忙拦住他,一拍胸膛:“我请你。”
“别闹,”江朝笑了。
“没闹,你我还是养得起的,”肖辞转身朝窗口里的售票员道,“买两张票。”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打工挣来的那两百块钱,还没捂热,这就又送了出去。
“一共105,”售票员递给他两张船票和找零,“你哥也是学生吗?”
肖辞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学生,可以买半价学生票,忙道,“当然。”
“那就是70了,”把多收的钱退给他们,售票员道,“去候船室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