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煊捏了捏眉心:“嬷嬷千万别这么说……”
这时,屏风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桓衡,你醒了?我叫人……”
随随说到半卡喉咙里,因为她绕屏风便看见老人家熟悉的身影。
这还是她假死离京次见到高嬷嬷,还是这种全无准备的情况下,心虚得几乎落荒而逃。
可惜高嬷嬷已经发了她,起身行礼:“老奴见萧将军。”
规矩丝也不错,可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随随总觉得她眼里尽是谴责和控诉。
她硬着皮上前扶起她:“嬷嬷别多礼……”
高嬷嬷道:“萧将军是贵人,老奴行礼是应该的。”
随随知道她心里有气,只得道:“是我对不住嬷嬷……”
高嬷嬷道:“萧将军是贵人,老奴不敢高攀。”
随随知道老嬷嬷的脾气,不知该哄还是该躲,谁知老嬷嬷从袖里抽出帕抹起眼泪来:“将老奴骗得团团转也罢了,横竖你们总有要事,总有由,老奴只是个奴婢,活该蒙鼓里哭瞎老眼……”
她哀怨地看了眼随随:“京这么久,也不让老奴见面……”
随随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晃了晃高嬷嬷的胳膊:“嬷嬷仔细气坏身。”
边说边从腰间摘下个绣囊塞到她手中:“这是我洛阳白马寺求的玉佛,直带身上,只等着见了嬷嬷给你。”
高嬷嬷将信将疑地止住哭:“当?”
随随将绣囊打开,取出莹润的玉佛给她看:“怎么会有假,这玉佛和白马寺的大佛的是同块玉料,是我费了许多力气向寺主求来的。”
老嬷嬷听这,心立即软了:“何苦为了老奴个下人去求人……”
随随道:“我有亲人,嬷嬷是我的亲人。”
她又指着绣囊道:“这上面的寿字是我亲手绣的。”
高嬷嬷眼眶中涌出泪来:“这是……是折煞老奴了……”
随随道:“绣得不好,嬷嬷别嫌弃才好。”
高嬷嬷睁着眼睛说瞎:“绣得好,颜『色』也配得好。老奴这收到箱里去。”
说着像两人福了福,揣着宝贝玉佛走了出去。
随随见桓煊脸艳羡,眼巴巴地瞅着她,凉凉道:“你的份。”
桓煊垂下眼帘:“你已给我了。”
可是他收到的时候却丝毫不珍惜,还踩了脚。
随随道:“那只还么?”
桓煊从枕下『摸』出个灰扑扑绣着竹叶的旧香囊,他得知她身份的时候本想烧了的,但最终舍得,和那半件旧绵袍起留了下来。
随随从他手中接看了看,抽开丝绳,将里面的平安符取出来,随即扬手,将那绣囊抛进了榻边的炭盆里。
桓煊惊,“腾”地坐起,便要翻身下床去捡,随随将他按去,变戏似地从腰带里翻出只黑底绣金『色』海水纹的新香囊,竟和他的“『乱』海”刀鞘上的纹样模样。
随随将平安符装进去,扔给他:“那只旧的不要也罢。”
那时候他们还是彼此的替身,那只香囊并不是绣给他的。
不必把说得太透,桓煊已明白她的意思。
随随道:“翻来看看。”
桓煊不明里地将香囊翻来,却见这香囊是两层绢对缝的,外侧绣的是海水纹,内侧却绣着四个字,是两个名字:随随,衡。
桓煊目光微微动,时几乎有些无措。
随随道:“去的事已经去了,何况即便故太还活着,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
桓煊怔:“你……”
随随点点:“我早知道了。”
她顿了顿道:“无论如何,从今往陪我放灯的……”
桓煊把将她抱住:“随随……”
随随莞尔笑:“只有我那七八十个面首。”
桓煊口咬住她脖颈:“你敢……”
随随道:“我要河朔了。”
桓煊如遭雷劈。
随随看他副天塌下来的情,不由笑道:“本来完正月要去的,如今都已经四月了。”
好日才了几天又要分别,桓煊哪里甘心:“园里的莲荷快开了,看完再走不迟。”
随随道:“莲荷开完还有桂花,桂花开完还有梅花。我必须得去了。”
桓煊道:“那我和你起走。”
随随道:“你身还未养好,而且去了河朔恐怕很少有机会京城,趁着还走,你和长公主、豫章王他们多聚聚吧。”
她叹了口气道:“我这里也不利于你养病。”
桓煊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经不起长安到河朔近两千里的跋涉,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留长安养好身。
……
启程的日定三日,这三日桓煊变本加厉地缠着她不放,恨不得把天拉成年来,可惜三天时间还是转瞬即逝。
终于还是到了离别的日。
桓煊拄着拐杖,由内侍搀扶着坐上犊车,将随随送出城门。
犊车驶到都亭驿前,随随命舆人停车,向桓煊道:“送到这里吧。”
桓煊道:“再送程。”
随随不由失笑:“本来说送到院门外,院门变成屏门,又变成城门……眼下都到都亭驿了,程程送下去,都快到魏博了。”
不等桓煊说什么,她接着道:“你当初这里迎我,将我送到这里正好,有始有……”
“终”字尚未出口,被男人唇舌堵住。
半晌,他才愤然道:“不许说这种,不吉利。”
“知道了。”随随无奈道。
她从座下拿出只巴掌大的紫檀木匣,塞到他怀里:“给。”
桓煊认出那匣,是装莲花灯的,可灯已经叫他砸碎了。
随随笑盈盈道:“打开看看。”
桓煊打开盖,只见里面的琉璃灯竟然奇迹般完好如初。
他凑近了仔细看,才发几片花瓣上有重新烧制修补的痕迹。
随随道:“我叫匠人修补了下,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痕迹,只能将了。这记得将自己的灯保管好,别再弄碎了。”
她撩开车帘,跳下犊车,身向他笑:“我河朔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