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帝令众人落座，待宫乐再起，寿宴便算初开，但这时太后扫了一圈底下席座，狐疑道：“临江王怎么还没？”

今日赴宴，既有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又有宗室公卿，在这些人之中，傅玦做为大周唯一异姓王，身份自是显赫，座席在头列，与长公主夫『妇』诚王夫妻在一处，此刻位子空落落地，显得十分。

太后如此一问，底下众人神『色』各异，孙菱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道：“娘娘，今日我哥哥差事出了差错，傅玦哥哥只怕帮忙了——”

傅玦领着刑部，要犯被劫走，帮忙也十分合情，太后了头，也并未怀疑，可这时，同样坐在前列西凉二皇子李岑却冷笑了一声。

太后寿宴，西凉使臣自在应邀之列，李岑身份尊贵，席位在前，这一声冷笑十分突兀，令建章帝都看了过。

李岑笑『吟』『吟』地道：“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听闻拱卫司乃贵国最为精锐之衙司，在京城处斩一名犯人而已，怎还会被劫了囚车？”

殿中骤然响起一阵私语之声，劫囚事发得早，许多权贵也都知晓，但这是太后寿宴，没有人敢在这个当提起此事，李岑如此，显然不安好心。

此言多有嘲弄，还是当着太后皇帝面，如此简直是在大周脸，太后面『色』当即不好看，建章帝虽是不动声『色』，但今日是太后寿辰，岂容放肆？

但还未说话，吏部尚书姜文昌先忍不住，“二皇子不必惊讶，拱卫司虽是陛下直领，但底下人办差，哪有十全十美不出错，二皇子在西凉素有勇武英名，不也败在了我临江王手中？”

姜文昌此言并不为拱卫司开脱，更要用傅玦压李岑，殿中生出几声嗤笑，几位西凉使臣面上挂不住，不住地给李岑使『色』，不许胡闹。

李岑视若无睹，反而也跟着笑了起，大周文武百官看见都是一愣，这时，李岑环视大周君臣一圈道：“听闻你拱卫司处斩逃犯次数不多，今日本皇子也派了几个侍从出看热闹，这一看，竟无意之发现了一件奇怪之事——”

笑『吟』『吟』地看向建章帝，“陛下，我那侍从就在外头，不如宣进给大家讲讲？权当做太后寿宴上一趣味了。”

建章帝眯了『迷』眸子，当然不认为李岑此行有善意，但一个西凉皇子，几番提起今日囚车被劫之事，难道知晓了什么内情？

建章帝如此猜测着，犹豫着是否宣召，便见杨启福从外快步入殿，表情有些古怪，令建章帝生出不祥预。

“陛下，太后娘娘，临江侯夫人求见——”

此言落定，殿内众人甚至未曾反应过，却是太后一愕，“你是说清澜？她入宫为哀家贺寿了？”

杨启福立刻头，“是，不过夫人看着面『色』不佳，又说有急事求见，还、还抱着老侯爷牌位。”

太后建章帝对视一，皆是惊诧不解，太后道：“清澜早些年还常入宫给哀家请安，但自从傅韫当年那件事后，便深居简出极少入宫了，上一次见她，还是在两年前除夕宴上……”

建章帝也觉古怪，心底不详预亦越发浓烈，断然道：“让她进。”

杨启福一声高喝，简清澜一袭素衣走了进，满殿衣香鬓影相比，她月白裙袍好似丧服一般素净，而她手中抱着，是战死沙场临江侯傅韫牌位，她面『色』惨白，含憎恶与惊惧，显然不是给太后贺寿。

她沿着殿中艳丽织锦华毯一路走至主位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开，便是愤恨痛苦嘶哑之声，“陛下，太后娘娘，臣『妇』是自请死罪——”

太后建章帝吓了一跳，再看她连傅韫牌位也抱着，更不白她为有此行，太后忍不住道：“清澜，你这是做什么？怎就自请死罪？傅玦呢？为不曾随你同？”

“不会了太后娘娘——”

简清澜红着睛，一把手中牌位砸在了膝前地上，“臣『妇』自请死罪，全是因这大逆不道傅韫，不忠不孝傅玦——”

简清澜话似晴天霹雳，惊得满堂『色』变，太后建章帝怔愣住，便听简清澜咬牙切齿道：“臣『妇』今日才知，傅玦根本不是傅韫私生之子——”

……

二更不到，江默便到了琉璃巷。

戚浔迎入屋，江默有些紧张地道：“你可知叔此刻在处？”

戚浔不解，“还不知，等王爷了就知道了，兄长，是出了什么事吗？”

二人入屋落座，江默摇头，“那倒没有，人确救走了，但是我有些不放心。”

戚浔松了气，又为倒茶，“王爷行事素周全，兄长放心。”她茶盏递上，又忍不住道：“事到如今，兄长对王爷应当并无怀疑了吧？”

江默神『色』有些复杂，戚浔便叹道：“此番王爷动用了许多人手，也冒了极大险，若非真心实意帮我，根本做不到这一步，真不知如报答。”

江默捧着茶盏，“或许无需报答。”

戚浔一愣，还当江默知晓了二人情谊，但见江默容『色』肃然，全无探问之意，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头，“王爷行事，确不求回报。”

今夜无星无月，门外风声紧啸，有落雨征兆，戚浔听着风声，心底无端生出些不安，她坐不住，便不时起身走到窗边看，生怕听不见院门被扣响动静。

角落里灯烛从亮到昏暗，看着到了二更过半，巷子里仍安静如初，戚浔觉得不妥，转身对江默道：“王爷是赴宴，太后寿宴之后应当不会留吧？”

说至此，戚浔又摇头，“不一定，今日劫囚事成，说不定要让王爷拱卫司一起追查劫囚之事。”

江默亦在想傅玦此刻在做什么，片刻后道：“或许真有可能，整个下午到晚上，孙律一直留在城南搜查未曾入宫，下巡防营京畿衙门都在帮忙，刑部说不定也要加入……”

此言令戚浔微微安心，但等第三次需要挑亮灯花之时，戚浔有些等不住了，“已经快子时了，莫非有变故不成——”

她心底惴惴不安，而好似为了应她话，寂静琉璃巷中，此刻竟忽然响起了嘈杂马蹄声，那声响势汹汹，戚浔只觉屋内地砖都在震动！

江默立刻屋内灯盏吹灭。

屋子里骤然漆黑一片，戚浔心跳越快，江默轻声道：“我看看——”

轻手轻脚走到院门之处，刚从缝隙中朝外看了两，身形便僵了住，戚浔见状亦走上前，待那阵马蹄声走远，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是禁军。”江默站直身子，眉头越皱越紧，“除非涉及皇室，又或哪个文武百官犯了泼天大罪，否则是不会动用禁军，此行，是往城南方向了。”

戚浔心腔高悬，但还是道：“不会是与王爷有关，一定是出了别事——”

江默眯眸道：“我探探消息，你在家里莫要出门。”

戚浔欲言又止，但如此是最好安排，她了头，江默很快闪身而出，再院门关上时，戚浔便站在门后发起怔，她还记得，昨夜进门后，傅玦马车就等在外面，直等到她屋内亮起了灯盏方才离开。

但今夜傅玦失约了。

戚浔在院门又站了一刻钟，门外巷子里只有呼啸而过风声，她心跳越越快，终于，她走到院子角落里牵马。

她再等不下，此刻只想直奔王府看看，她是大寺差吏，若遇见麻烦可拿差事做借，心思一定，戚浔出家门上马扬鞭，直往安政坊疾驰而。

路上禁军巡防营士兵不少，戚浔只敢选僻静街巷，她过御街入安平坊，又沿着几条熟悉巷往安政坊赶，在距离临江王府一条街之处，择了一条伸手不见五指暗巷下马步行。

夜风呼啸，出了巷便是临江王府门，但刚走到一半，戚浔却听到了嘈杂脚步声说话声，她心底一凛，马儿留在巷中，自己快步往巷跑。

半个身子刚探出巷，戚浔便急急刹住了脚步，她震惊地看着在王府外围着禁军，只愣了一瞬便撤回了身形——

有统领模样人在门训话。

“继续搜！任地方都不要放过！”

“太后娘娘陛下说过，不必伤人，也不必为难侯府旧仆。”

戚浔靠着冰冷墙壁，静默无声地僵愣住。

她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王府门大开，禁军手执火把腰佩刀剑，像是要临江王府抄家了一般……

为什么？谁敢抄临江王家？

无数疑窦冒出，戚浔急迫到顶，耳边只剩下夜风轰鸣声，凭她聪，该大概猜到出了事，但她此时好似溺水之人，呼吸不畅，无法思考。

她再度探身，望着那些生人勿近脸孔，甚至生出一股子孤勇，想要冒险探问，可就在她要迈步而出时，黑暗中一只手猛地她拽了住！

“妹妹！”

戚浔被拽回巷子里，愣了愣才反应过这是江默声音，她没想江默怎跟了过，只立刻道：“兄长，王爷——”

话未说完，戚浔看到了跟在江默身后人。

楚骞站在夜『色』之中，从怀中掏出一物，郑重地朝她递了过，“戚姑娘，王爷下午令我这封手书玉牌交给姑娘。”

戚浔指尖轻颤接，触『摸』到玉牌后，她辨出是傅玦随身带着那一枚，这时“嗤”一声，江默火折子亮，眶满是血丝地望着戚浔，示意她看手书。

戚浔喉头梗住，言辞难达意，忙手书开。

信上只有寥寥几十字，字字墨迹力透纸背，又因墨渍未干，显得纸面不净，可想象傅玦落笔时是等紧急。

刚看了两行，戚浔如遭雷击一般愣了住。

而这时，远处王府外驰几匹快马，有人翻身下马朝门站着御林军副统领元邴禀告——

“统领！在城门处等到临江王了！独身一人回城了！”

元邴一听此言，立刻出门，上马后又喝道：“我会一会临江王，不，现在应该叫宁家世子——”

马蹄声嘚嘚远，戚浔硬生生『逼』迫自己看完了这封短短手书，因太过震惊，她意识好似被剥离，只麻木地看向手中玉玦，片刻，又看向手书落款处，那用熟悉字迹写就名讳……

璟为玉华，玉缺为玦。

戚浔默念傅玦名字，忽觉一股酸楚涌至眶，她拼命忍住，可胸腔窒痛地厉害，又像濒死鱼，大大地喘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