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缓步爬上楼梯,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爬这楼梯了,却又尽力抛开这些念头。广场上人声喧嚣,熙来攘往,但在厚重的石墙内,仍然温暖而静谧,宁静的无名有些受不了。
他走到门前,独自伫立了很长时间,心中充满恐惧。
若云夫人坐在床边。最近两个星期以来,她几乎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地守着轩辕。她差人把餐点送到屋内,以及便壶,和一张床,但人们都说她根本没有合过眼。她亲自自用蜂蜜、开水和一些草药喂养轩辕。她不曾离开过房间,因此无名总是躲的远远的。
但他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在门廊里站了好一阵子,不敢作声,也不敢靠近。
若云夫人抬起头,并没有发现是他,许久后才突然明白过来问:“你来这做什么?”语调冰冷,格外的了无生气。
“我来探望下轩辕,”无名回答,“来向他道别。”
她依旧面无表情,原本蓬厚的长发垂头丧气的缠绕做一团,看上去仿佛一下老了二十岁。“你已经看过了,走吧。”
他恨不得拔腿就跑,但他清楚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轩辕了,于是他反而不安的朝屋内垮了一步:“求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
她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我叫你滚开,”她冷冷的说,“我们不欢迎你。”
若是从前,她的这席话准会把他吓的没命的奔跑,羞的泪流满面,但是现在,却只让他怒火中烧。他即将宣誓加入长城兵团,会面临比这更可怕的危险。“好歹我也是他哥哥。”他说。
“你要我叫警卫么?”
“你尽管叫,”无名愤怒地说,“但你阻止不了我见他一面。”说完她穿过房间,走到窗前的一边,低头看着轩辕。
只见他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两脚在毛毯下蜷曲成令人恐惧的形状。他的双眼深陷,活像两个黑窟窿,张开着,却仿若茫然。他看起来正如一片弱不禁风的孤叶,一阵风便足以把他吹散。
但是在那身支离破碎的骨架下,他的胸膛正随着清浅急促的呼吸韵律有致地起伏。
“轩辕,”他说,“原谅我到现在才来看你,因为我好怕。”他只觉得眼泪流下了脸颊,但他也不在乎了。“轩辕,求求你不要死,我和象爻,还有妹妹他们,大家都等着你醒来……”
若云夫人在一旁冷眼旁观,无名见她并没有叫警卫,猜想他应该是默许了。“我得走了。”他说,“少威叔叔还在等着呢,我们即刻前往北方,趁大雪还没降下,我们要赶快动身。”他还记得轩辕是多么的迫不及待要出门远行,想到要把伤成这样的弟弟抛在这里,他更伤心欲绝。无名擦去眼泪,凑过来附身亲吻了弟弟的脸颊。
“我只希望他能留下来跟我做伴。”若云夫人轻声说道。
无名满怀戒心的望着她,却发现她的视线根本不在他身上,她看似在对他说话,实际心飘忽不定,仿佛旁若无人。
“我日夜的祈祷,”她呆滞地说,“我的心肝宝贝。我在四色日圣堂对着诸神祈祷,祈祷他们能回心转意,让轩辕能留下来陪我。也许是诸神已经答应了我的愿望。”
无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都是我的错。”一阵局促不安的沉默后,他勉强说了一句。
她的视线突然发现了他,眼中充满了怨恨。“用不着你这野种假惺惺的道歉。”
无名垂下眼,她正抚摸着轩辕的一只手,他牵着另一只,握在手中,只觉的孱弱的像小鸟的骨头。“别了。”他说。
当他走到门边时,她开后唤他。“应龙。”她说。这是他的新名字,但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称呼过,除了他的父亲。于是他转过头,发现她正盯着他的脸,“你将有一个新的名字,一个新的开始,但他实在应该这么继续的走下去。”
“什么?”他不解。
“今天躺在这里的应该是你才对。”她恶狠狠的冲她狂吼。说完转身朝向轩辕,痛哭流涕,全身上下都随之而猛烈抽搐。无名突然发现,以前她从没掉过一滴眼泪。
回到楼下广场的路,好漫长。
外面到处都是车马喧嚣,乱做一团。人们高声呼喊,将货物装上车辆,为马匹套上缰绳马镫,然后牵进马厩。空中飘起细雪,每个人都急着早些处理完手边的事务,才好躲到屋子里。
象爻置身于旋涡中心,镇定自若的发号着施令。这些日子以来,他似乎突然成熟了许多,似乎轩辕的意外和母亲的濒临崩溃逼使他不得不坚强起来。力牧随侍在他身边。
“少威叔叔在找你,”他对无名说,“他们大概一小时前就动身了。”
“我知道,”无名答道,“我马上就去。”他环顾身边周遭的人马杂沓,众声喧哗。“没想到离别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