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赵构在姜城山庄时,吴家军没有得到朝廷的接济,两万多人马只能靠生产自救;生活上也不能再有任何一点奢侈浪费了。
在山庄里,韩世忠、赵构的几个孩子,除了习文练武,还要帮山庄打杂。
韩世忠比赵构辛苦,经常带着弟弟吴直,吴敢上山挖野菜,让母亲钟香莲做些点心充饥。
但是知府大院的豪华程度,是姜城山庄想也不敢想的事;何况敌军已经在城下,知府杜达可以如此冒犯;韩世忠实在难以理解。
而赵构更具个性,他不愿意坐下来吃饭,明目张胆的想和杜达对峙。
韩世忠道:“拱哥哥不动情,挺常听娘说‘随乡入俗’这句话,我们既然到了这里,就照人家的安排去做吧!”
边说边使劲将赵构拽到餐桌旁的木凳子上。
不一会儿,觥杯交错,拳打脚踢之声便响起,通畅豁达的帐篷立刻喧闹起来,喧闹起来。
韩世忠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根筷子,夹了几口送到嘴里,却觉得难以适应这种“肮脏”的场面。
韩世忠回头看了赵构一眼,只见他拿着一只眼睛盯着桌上的肥羊,筷子一动也不动。
韩世忠给赵构使眼色,让他自己先吃饱了再走;赵构这才把两个馒头抓了过来,撕得粉碎,一块送到嘴里。
韩世忠见赵构吃着,心里这才安静,将目光环顾四周,只见杜达能坐在不远处的餐桌旁,也是左搂右抱,由两个陪酒女分别将才夹起来送到他嘴里。
韩世忠全身顿时泛起鸡皮疙瘩,心中暗暗思忖:“杜达能说得出口,怎也是色魔,如此奢侈?吃饭也要这样让女人陪着?难怪朝廷的军队不会打仗,见金兵像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原来上层早就烂掉了?上有下有,怎么可以?”
12岁的韩世忠毕竟是个杞人忧天的人,朝廷命官杜达能这次宴会并不奢华,而是一种战前动员,激励将士的手段。
死囚在行刑之前要吃两口,这是因为他要和世人说再见了;每顿饭都是活人给他最后的安慰。
死囚是被动去死,战士上战场是主动去死,死囚的含义不同;但都是死临行前吃两口饭也说得过去。
男人上战场那是把头扎在裤腰带上的游戏,战死是很正常的;活着,就是侥幸。
一位行将死去的人,在离开人世之前,先吃一口,再抱一抱妇女,何乐而不为?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杜达能才安排了这次知府衙门的宴会。
能在大宋官场厮混几十年,文官、武将都干过,杜达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人分两种,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战争是男人的事;而男人却离不开狗马声色;女人是其中最好的药。
如果男人在征兵前能得到女人的温柔言辞,将会给他们的心灵打上不可磨灭的烙印;当他们和敌人拼杀的时候,也就忘记了危险。
若让即将奔赴战场的男人放开肚皮饱餐一顿,再让女人陪着喝一杯;这缠绵不息的仙乐,将融进男人的血脉;即使此去再也回不来,马革裹尸,男人也不怨天尤人!
韩世忠当然不懂人世间错综复杂的事情,只是一味的埋怨杜达过于奢侈。
韩世忠一边把饭送到嘴里,一边自言自语:我们吴家军为朝廷南征,杀尽了无数的敌人;从来没有开过这么盛宴。此时此刻,知府大人却摆出盛宴,让将士们大吃大喝,全然不顾城外有金兵驻扎的实际,难道这就是他的激将法吗?或者实践之酒!
韩世忠心里正想着,却看见一个涂得红红的官妓端了一碗酒过来,将一只手放在韩世忠肩上,抚摸着韩世忠的脸蛋,嗲声嗲气地说:“只顾一个将军多没劲,奴家就来陪你吧;来,我俩喝一杯交杯酒!”
说话间,便去搂着韩世忠的手臂,将酒也送到韩世忠嘴上。
韩世忠虽已长大成人,可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仍很脆弱,见官妓如此待他,不由得大发雷霆,把酒碗打到地上,又把官妓打倒,恨恨地说:“你这个臭婆娘,干嘛!”
酒场子里吃酒的侍卫都平静下来,大家从不同的方向看着韩世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官方妓女被韩世忠推倒在地,爬起来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杜达见状,慌忙赶将过来,两手抱拳施礼打拱道:“大家继续饮食,吴小将军涉世不深,未曾经历过这种场面,还望大家不要见怪!”
看到杜达能这样说,韩世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扬言:“拱兄弟,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韩世忠和赵构走到院子里,坐在一块石头上,发了一阵子蛤蟆气,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夜幕降临,群星朦胧,但西南方的星光却闪耀着。
韩世忠忽然心烦意乱,不无悲伤地说:“拱兄弟,明星闪光的地方就是姜城山庄;挺好想念爹娘和伯伯,妈妈,恨不能马上回娘家!”
听到韩世忠这样的话,赵构也觉得很难受,只是低头不语。
韩世忠知道赵构也像自己一样想念他的爹娘,心里便不是滋味。
突然间,韩世忠霍地站了起来道:“拱兄弟,我们俩瞒着爹爹娘娘跑出来杀金兵,可金兵就在胡家铺安营扎寨,我们还陪着这知府吃了两顿?何不潜入城外,找金兵一决胜负呢?”
赵构激动地点点头,说道:“是啊,知府大人他们都在喝酒,前朝不见三皇,后朝不见五帝,正是我们潜出的好时机!”
这番话,却又蹙眉怒目道:“不行,永乐军有那么多人把守这四个城门,我们出不去!”
韩世忠低头一想,暗暗笑道:“拱哥,你糊涂了吗?咱们出了东城门,看守那儿的是甘龙大哥和郭端大哥,这两个跟我们熟悉得米汤气,稍微找个借口,就可以出去了!”
赵构略一沉思,嘿嘿笑道:“还是挺小弟脑子好,那你就在前面带路,赵构一切听你指挥就是…”
暂时搭起的帐篷依然灯火通明,划拳行令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荡。
韩世忠和赵构都振作了精神,走向那匹拴着战马的马厩,路两旁伸出的树枝和草梢把两人的脸都割了下来。
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马厩里静悄悄的,韩世忠和赵构看见远处有两盏幽灵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