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城的东市，向来十分热闹，这里聚集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类商贩。只有你买不到的，没有这里买不着的。
旻儿在邬三的陪同下，于街边的同福茶楼雅间就座。
打开雅间的窗子，就能把对面戏台上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戏台是十年前修建的，每逢佳节当地出名的戏班子就会一起攒局，唱上那么几段，娱乐百姓。不过今日，戏台四周的气氛极为肃杀。
不但有手持利刃的义士在外围守卫，还立着几个铁笼子。此刻正蒙着巨大的黑布，显得非常神秘。而笼子里时不时发出的吼叫声，更是令经过的百姓浑身发憷。
邬三矗立在床边，脸色凝重，“五姑娘，笼子里关着的真是夔？”
旻儿点头答道：“应当是的，我在古岭村听到过夔族的叫声，就是这般无二。不过，这里头关着的都是幼年夔。可怜他们小小年纪便染上了妖兽病，被迫变成了怪物。如今还要被人围观，甚至当众斩杀……”
邬三沉默良久，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属下曾在南边亲眼见过一个正常人，在一日之内是如何渐渐失去神智，变成夔的。他年方十六，因为挖矿谋生，在地下接触到了什么东西。刚回家时一如往常，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但一夜过后他身上出现了大块大块的青黑色斑，蔓延的很快，骨头只要一动就咯咯作响，人也变得格外暴躁。他爹娘从村里的赤脚大夫那儿求了药，可那药并无作用。最后，他彻底丧失理智，咬死了自己的爹娘，还把他们当作食物……”
她脸色骤然苍白，已然说不下去了。
旻儿轻拧眉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据她所知，南越一带在两年前便已经被夔族所侵占，将近一半南越人被夔同化，只有少数幸存的南越人逃了出来，隐姓埋名，迁徙去北方生活。
“你可知，夔是南越人养蛊养出来的流言，是什么时候传开的？”她问。
邬三想了想道：“很早了。属下记得，第一次听说这个流言时，公主还没有嫁入宫中。那会儿先帝亲征平定西南白匪，偶遇族长，两人相见恨晚，定下盟约。南越每年为宫中敬献药材与金矿，先帝永保南越安宁！所以，那几年不管是天福城还是神光城的南越人，都被世家贵族封为上宾，日子过得不错。五姑娘的生母萩姨娘也是在那时被杨佩看中，聘入府中做了姨娘。”
旻儿略有些惊讶，“关于萩姨娘，你还知道多少？”
邬三道：“萩姨娘和公主生母那边有些关系，好像是三服之内的亲戚。”
旻儿心中讶异，没想到是这么回事，难怪她生下的杨闵柔会与悯贵妃样貌相似，原来本是同族。
这时，戏台上忽然嘈杂起来。
曾子蘩身穿一身飘逸的白袍，在众人的簇拥中施施然出现。
他目光坚毅，神情冷肃，如临大敌。他头上束着玲珑小冠，广袖高高挥起，在半空中划出半个圆圈，又轻轻落下，很有几分君子之雅态。
不一会儿，戏台下就围满了人。
他朗声说道：“今日，我曾子蘩站在这里，是要向天福城的百姓们，揭发一桩隐藏多年的丑陋恶行！各位请看——这几个铁笼子里，装着的就是证据！”
此言一出，众多看热闹的百姓都咋咋呼呼起来，对着蒙着黑布的笼子指指点点。
“现在就请各位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笼子里装的是什么？！”
哗啦——
黑布被掀开的那一刹那，人群里响起起此彼伏的惊呼声。
“什么？！”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右，右边那个笼子里装的难道是……夔？”
“夔族，就是夔族！”
“天福城不是很安全吗？怎么会出现夔族？”
众人如潮水般往后退，一个个惊惧地瞪大眼睛，亦或是捂住了嘴巴。更有不少胆子较大的贩夫走卒，高声询问：“曾公子，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曾子蘩冷冷一哼，指着左侧的笼子道：“这两个乃是古岭村的村民，因为吃了蛊虫，变成了现在这副可怕的模样。呆滞无神，四肢怪异，任由主人驱使。”
又指着右侧的笼子道：“至于这三个矮小的怪物，你们可能已经看出来了，它们就是夔！幼年夔，同化时应该还不足七岁，可已经凶悍非常，我们在抓捕时差一点就牺牲了一位义士！”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片刻，示意身边仆用力地从击打夔的笼子。
这三只幼年夔顿时抓住铁杆，张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朝他们发出尖利的吼叫！
台下不少人缩起脖子，害怕得抱成一团。
曾子蘩又道：“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多年前惊才绝艳的重光君？呵呵，谁能想到，曾经风光霁月的重光君，竟然就是豢养夔族、残害古岭村村民的罪魁祸首！他还屡次出入义庄，购买死婴，用它们投喂夔族！更将杨府死去的奴婢，切成几块喂养这些幼年夔。你们说，他是不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
“什么翩翩君子，刚直不阿、端正贤德？他辜负了先帝对他的期望，更辜负了你们这些崇敬他的百姓！”
“管他杨宥临过去何等风光，今时今日敢犯下如此罪行，罪无可恕！”
“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百姓大多愚昧，见他这番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心中也随之涌现出万丈豪情，激动地叫嚷起来：“该杀，该杀！”
“其罪可诛！”
“这种狼心狗肺之人，畜生不如！”
人都有从众心态，听到旁人这么喊，即便心中存有疑问也无法冷静思考，不知不觉大家一起哄闹。顷刻间，群情激奋，所有人都满脸潮红、斗志激昂地想要冲入杨府，把杨宥临碎尸万段！
曾子蘩看着这一切，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他心里早已溅起万丈血，痛快又得意地想：你不是纤尘不染，高高在上凛凛不可侵犯吗？
好哇，我今日便将你拉下云端，掼入泥泞！让你杨宥临从今往后，都别想再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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