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一派热火朝天中,却并没有人注意到,最开始那挑起话题的李、王两人忽然对视一眼,互相微微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便算是完成了九殿下交代的任务罢……
-
若说京城中现在最热门的消息是什么,那当然便是沅山突现五色庆云,陛下即将前去行封禅大典这件事了。
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喜滋滋地谈论着,个个面上都是由衷的喜悦。能够生在帝王贤明、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还屡屡有祥瑞出现,以示本朝国运昌隆,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欢庆的事情吗?
经由顺安茶楼中络绎不绝的客流,陛下即将封禅沅山的消息飞速传遍京城,基本人人都已经在心中认定了这个事实,哪能想到会有君王不愿前去封禅呢?
“是啊,哪有君王不愿意去封禅,让自己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帝王呢?”
因为陛下摆出那副“只有带龙鳞去封禅才有的商量”的态度,朝臣们别无他法,只好在皇帝提出要提前解开明昙的禁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本来还要再关半个月的九公主出来逍遥了。
这次解禁解得分外顺利,包括还指望着温朝运作一番、让自己也能共同前往沅州的明晖,也同样默不作声,让明昙成功走出坤宁宫,大喇喇坐在天鸿殿里,翘着二郎腿,和父皇他老人家摆事实讲道理,半点没有公主模样。
皇帝坐在炕桌的另一侧,瞥她一眼,对女儿失礼但随性的坐姿熟视无睹。
他亲手为明昙剥了一只小柑橘,放在后者茶盏旁的小碟子里,又好气又好笑道:“父皇不愿前去封禅,旁人不知也就罢了,龙鳞难道还猜不到原因么?”
“正是因为猜得到,所以才不愿让父皇钻了牛角尖,平白将天降祥瑞给生生浪费掉。”
明昙抓起柑橘,“嗷呜”一口将小半个手掌大的橘子吞进口中,鼓着脸颊嚼吧了半天,才将汁水丰沛的果肉咽下,满口余留着甜津津的香味。
“归根结底,君王圣明与否,看得是在位期间的建功立业,看得是在泱泱百姓心中的尊崇地位,和行不行封禅之礼又能有多大的关系呢?”她慢吞吞道,“就譬如唐太宗这般的明君,一手开创贞观之治,虽未曾登山封禅过,但后世又有哪个敢抹消他在位时的功绩?”
皇帝琢磨了一下,狐疑地看了明昙几眼,“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在劝朕不去封禅也可以呢?”
“不不不,龙鳞的意思其实是,若能锦上添花自然最妙。”明昙笑了笑,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道,“唐太宗身为被万民称颂的天可汗,却未曾举行封禅大典,不知有多少人为此叹惋不休;而如今五色庆云陡现,父皇恰有此良机,何必要让它白白溜走?若能凭借封禅沅山,为您的功绩添砖加瓦、让更多百姓知晓您的仁君之名——待到百年后的史书上留墨一笔时,是万万不会讽刺父皇妄自菲薄,而是应当大加赞誉,称您是众望所归的千古一帝才对呀。”
“……”
听了她这番长篇大论后,皇帝不禁拧起眉头,面上的神情略有些动摇。
他明白明昙的意思。
在一个帝王拥有足够功勋和民望的情况下,封禅之礼便可以反哺自身,使其英名传扬四海——因而,在后人口中得来的也绝不会是讽刺,而是切切实实的称颂与感慨。
可自己……当真是一个足够圣明的君王么?
明昙又拿起一只柑橘,望着父皇犹豫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对方的所思所想。
她撇撇嘴,无声叹出一口气:真不知道为啥,父皇平日里处理政事时不是很果决的吗,怎么现在又忽然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了?
明君包袱也太重了吧!
她剥掉橘子皮,还细心地扯了扯上面覆着的白丝,方才抬手将它丢入皇帝的瓷碟里,眯着眼睛道:“好啦,依龙鳞看,您也不用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啦!如今民间早已盛传陛下将往沅州的消息,您若是不去,岂不会让天下百姓寒心?”她狡黠一笑,悠悠道,“事情已成定局喽,父皇还是放下这些曲折心思,安心筹备封禅大典罢!”
皇帝眨眨眼,望着碟子里的柑橘发愣,半晌才猛然醒过神来,哭笑不得地瞪向女儿,“好哇!朕就说为何民间的消息会传得这么快,果然是你这丫头的手笔!”
“哎呀,龙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明昙歪着脑袋,朝皇帝讨好一笑,“何况您看,百姓们都对此事这般激动,父皇又怎能忍心拂了他们的意呢?”
“……你啊你啊。”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她给自己剥好的橘子,叹息道:“既然民间情形如此,那朕还能如何呢?只好顺了你这丫头的意……待到开春之时,便即刻启程,前往沅山举行封禅大典罢。”
他话音刚落,明昙便眼睛一亮,小小欢呼一声,喜悦的情绪溢于言表。
好耶!
千古一帝的称号近在眼前啦!
皇帝受她感染,也是一笑,但复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眯起眼睛,盯着女儿看了半晌,终于慢悠悠道:“只不过,还有一件事……”
“啊?”明昙眨巴眨巴眼睛,“父皇请说?”
“先前沅州赈灾过后,成果斐然,朕不是还欠着你一个赏赐么?”
皇帝掰下一瓣橘子,丢进口中,对女儿缓缓道:“既然这回碰上了封禅良机,那朕便正好还一还债,赏你个恩典,允你一起前往沅山受封罢!”
……
“受封?受什么封?我有什么封好受?”
明昙单手托着下巴,茫然地望向林漱容,满脸写着迷惑,“父皇到底是想干嘛啊?”
林漱容摇摇头,拿起一只明昙从天鸿殿里打包回来的柑橘,看了两眼道:“这柑橘成色甚好,滋味也甘甜,兴许能让母亲拿去钻研新点心的样式……”
“拿走拿走别客气。”明昙大手一挥,豪放道,“父皇给了我好几筐呢,正愁吃不完,你临走时记得多带些回府上!”
“好,多谢殿下。”
反正最后做出来的点心也会进到九公主的肚子里,是以林漱容压根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应下,这才回答起她刚才提出的问题,“君心难测,随行封禅大典也是天大的恩赏,殿下大可不必如此苦恼,总之定是好事。”
“……好吧,只要别是个什么皇太女就行。”明昙撇撇嘴,小声咕哝道。
林漱容无奈,伸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怎么可能?陛下会有分寸的。”
明昙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纯属做大梦。她嘿嘿一笑,顺势拽上林漱容的手臂,把对方的指尖捏在手里把玩片刻,忽而挑眉道:“说起来,若是一同前往沅州的话,你能不能跟着我一起去呀?”
“……我么?”
林漱容怔了怔,摇摇头道:“封禅大典是祭天之礼,唯有得了陛下准允的皇室中人可以参与。如果严以按照古时礼制而言,女子本该没有资格随行——不过好在本朝太.祖封禅时,便携了宣惠皇后与太子同行,对女子的要求也不再有那么严苛——所以殿下能去,但我……却是定然不成的。”
封禅大典的礼节繁琐复杂,沅州旅途也遥远,一去又要花费多日,对于每天都恨不得腻在一块儿的两人来说,已经可以预料到那时难捱的情况了。
比起林漱容来说,明昙显然更加不乐意。她皱着眉头,眼珠子转了两转,忽然一拍桌子,醍醐灌顶道:“不对呀!你只是不能去封禅大典,又不是不能去沅州,咱俩根本不用分开嘛!”
“嗯?”林漱容怔了怔,挑起眉梢,有些没反应过来,“殿下何出此言?”
明昙舔了舔唇,望着她难得如此迷茫的神情,心中一动,于是笑着凑上前亲了亲对方,贴在人怀里缓缓道:“卿卿忘记啦?沅州这会儿,不是还在动着一项大工程么……”
听她这么一提,林漱容顿时反应过来,有点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所以说,殿下是想让我托词监工之名,随行帝驾,一同前往沅州?”
“正是如此——”
明昙满面春风,又“吧唧”亲了她一下,十分笃定道:“父皇那边一定会同意的,你就放心好啦!”
沅州眼下今非昔比,是归属于九公主名下的封地。不过顺路带一个人过去参与修渠罢了,是再正经不过的私事,哪能轮到那些官员们置喙?
林漱容犹豫片刻,又看了看明昙满脸期待的神情,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声,把人圈进怀中,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好。都听您的便是。”
见对方百依百顺地应承下来,明昙不禁笑弯双眸,伸手把林漱容搂的更紧,侧头瞥了眼天色,语气带了些期待地问:“你今天……急不急着回府?能宿在宫中吗?”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林漱容揽着自己的手臂一滞,垂下眼来,抿了抿唇,好半天才温声答道:“殿下若是想的话,今夜不回去了便是。”
明昙闻言莞尔,动作也愈发胆大起来,倾身奉上自己的吻,贴着林漱容的唇瓣小声说:“那你今天……嗯,可以稍微,重一点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宝贝们的营养液和霸王票!啵啵啵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