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本王滚出去！”

全程摇摇晃晃,抬手刚搭推开门，一道微弱的凉薄声线劈头盖脸袭来。

“……是我，”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她才压下浑身的颤意,刚想抬步靠近床沿，却因他更喑哑的戾斥不得不止住，“本王这寒舍,可容不下尊贵雍容的静妃娘娘。”

一句“静妃娘娘”，彻底冷凝了她原本就僵持的血液。

一时之际，屋子里静的连两人微乎及微的呼吸声都察觉不到。

“对不起……我——”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这次无人打断，她刚张开唇,便嗫喏着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能解释什么？

说她也中了吞心蛊，成了傅云泽手中的一把刀,狠狠捅进他皮肉的每一刀，都是情非得已,都是被迫害的？

她说不出来。

哥哥倒下的最后一刻，霜雪美眸中一闪而过的哀恸至今历历在目。

即便并非本意，可她是刽子手这一点无法改变。

所有的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只是她的这副痛苦到极致,床榻双眸紧闭的郎君却看不到。

奇经八脉内紊乱不堪的内息又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掩藏在锦被里的手掌紧了又紧，终究半字唾骂都说不出口。

“你走罢,”挣扎不得,声线只剩染了层散不开的空洞,“别再来了。”

说这话的同时，他原本一片赤红的视野登时浮现的却是半个月前的一副画面。

仰仗吞心蛊，内息一片混乱的他躺在床榻,听到了外间他那太子皇侄在胁迫楚端静。

他急切想爬下床，却忘了自己已废，也忘了头身分离的余恒还在侧塌放置着。

白衣赤红，孤勇和骄傲也被摔得粉碎，眼角还在汩汩流着鲜血。

“王爷还是别激动。”记不清等了多久，耳畔再能听见动静时，是楚端静轻柔依旧、却无波无澜的轻音。

说是一具提线木偶都不为过。

“认命吧，这天下终究是太子殿下的。”

可是他根本看不见。

他的视野一片腥红，根本看不到楚端静往日水波流转的杏眸只剩黯淡无光。

“为什么？”他艰难张了张口，“我待你掏心掏肺，这天下给你，命也给你……”

“没有为什么，”依稀间，她好像在笑，只是那笑声很轻很轻，“我是大楚送予太子殿下和亲的公主，来了这长安便是太子殿下的人，这一点王爷不会不知道。”

说到这，她想不通为何心底竟有几分钝痛一闪而逝。

她深吸一口气，强制压下这股不适道，“王爷是如何待太子殿下的，我比谁都清楚，作为您的侄媳，当然要全力以赴让您尝一尝失去一切的滋味是什么。”

一番话下来，她只觉颈窝的刺痛越来越强，下意识让她蹙紧了眉头。

这副异样，可惜知晓真相的傅晚韫根本察觉不到。

一腔毁天灭地的怨恨，霎时顺他的内息游窜！

不是不知楚端静的真实身份，他都打好了金屋，打算保她一世无忧的。

什么侄妻，什么和亲公主，统统与他有何干系？

可惜这一血淋淋的真相，都被楚端静毫不客气剥离开来。

“王爷可别动怒，否则破坏了这药效可就不好了。”

空谷幽兰气息渐渐萦绕鼻尖，是他梦寐以求想得到的身姿，可这一刻，他只想用力挥开。

奈何挣扎不得，被楚端静嵌着下巴吞完了药。

屋子里很静，静到除了他们浅若的呼吸声，还有参差不齐的心跳。

大概傅云泽也头疼彻底疯魔时一把屠神刀饮遍唐宫鲜血的他，给他的药都是上等控制精神力的。

没一会儿，他的视线从刺目的腥红变成细微的暗红。

能视物时，楚端静姣如秋月的雪颜便映进他的瞳孔。

肤色白亮，朱唇小巧，一颦一笑都是赏心悦目。

笑语嫣然间，顾盼流转的美目里，充满了星星点点的光华。

他的呼吸逐渐紧促，气息也变得紊乱，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旧梦还是现世。

“王爷，您好好顾全自己。”楚端静自然没错过那张昳丽容颜满含的癫狂，心知肚明这癫狂因何而生。

于是，自清醒以来冒出的决意，渐渐在她心间定了形。

“我走啦，”她鼓足勇气抬眸，尽量表现得并无异样，“……再会。”

但愿这一去，所有因她曾经固执和愚蠢所造就的不幸都能平复。

不管是谁。

临踏出屋门的那一刻，她不自觉回眸，正好越过影影绰绰的烛火，将床榻那道削瘦无骨的身形受尽眼底。

实在抱歉，这一世欠你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