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书都不想读，要什么伴读？

宴会结束之后，果然有堂会，大家一同前往漱芳斋听戏。

孩子们也就场看个热闹，到了后面便坐不住了，纷纷跑去外面玩耍。

胤佑小小年纪，倒是很喜欢看戏，他从小情丰富，不仅能听懂戏文唱的是什么，也能受到伶人在戏台子上传递出来的情。

他坐在那看得尤为专心，好几次，哥哥弟弟过来叫他一起出去玩，他也没去。

接下来这一折戏胤佑不是很喜欢，是想起了他的小食盒，抱起来就往外走。

他来到漱芳斋的院子，左右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又跑出门外，这看到了纳兰。

他跑过去拉了拉对方的手：“容若，容若！”

纳兰转过来，一把将他抱起来：“外面这么冷，你怎么跑出来了？”

胤佑怀抱着他的小食盒：“我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胤佑抱着他，找了处背风的屋檐下，头顶悬着一盏宫灯，依稀能照亮他们周围的区域。

胤佑将手的适合递过去：“这个送给你。”

纳兰笑着接过食盒：“又有好吃的？”

小家伙扬起小脸看他：“是上午我额娘亲手做的，她说这叫生日蛋糕，是专门在生辰那天吃的心。”

纳兰一愣，『摸』『摸』他的头：“差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胤佑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记得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所以给你做了这个生日蛋糕。”

容若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蹲下来看着他：“谢谢你，没想到你记得我的生辰。”

“为去年子清说过，所以我一直都记得。”

胤佑低下头想了想，又说道：“那时候你说不想再做小跟班。阿玛也说要给你子清安排别的差事，可是他忘了……”

纳兰『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关系，大约，这就是每个人的命吧。”

纳兰席地而坐，让胤佑坐在他的腿上，打那个食盒，贴心的小家伙准备了勺子。

纳兰拿起勺子，本打算舀一块蛋糕喂给怀的小可爱，但是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把『奶』油下面的蛋糕胚切下来。

胤佑直接伸出小手，挖了一大块『奶』油伸到他的唇边：“来，尝尝。”

纳兰笑着张嘴，『奶』油特有的甜腻丝滑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

小可爱笑得咯咯的，忽然说了一句：“去年我也是这样喂百福的。”

纳兰疑『惑』问道：“百福是谁？”

胤佑说：“百福是我哥哥养的狗。”

“……”

纳兰丢了勺子，直接上手，也挖出一块『奶』油，抹在了小家伙的鼻子上。

胤佑躲了半天，没躲，脸上被他抹了好多『奶』油。小家伙立刻发起反击，两个人互相伤害，就跟戏台子上唱戏的一样，搞了个大花脸。

小家伙二话不说要拿袖子去擦，他今天穿的可是吉服，蟒袍上全是繁复的刺绣，这要是弄脏了，去屁股少不了挨一顿揍。

纳兰赶紧拉他的小胳膊，从怀『摸』了张帕子出来给他擦。

小家伙皱起眉头：“你怎么有帕子？”

那帕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纳兰细细的给他擦去脸上的『奶』油：“这就是早上出门的时候随便拿的。对了，我那帕子你帮我收着吗？”

胤佑头：“收着呢，放得好好地，你就放心吧。”

容若叹了口气，仰起头来，看着天边挂的那一弯上弦月。

今夜难得是个好天气，没什么云彩，银河如瀑，缀在深蓝的夜幕中。

纳兰说：“她是我的第一任妻子，是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貌双全。在我迎娶她之前，她的父亲就为苏克萨哈的事情被牵连，我阿玛念及当年在朝中与卢大人的交情，将她许配与我。”

在提起亡妻的时候，纳兰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与签单的哀伤，眸光入水一般凝望着前方。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注1】

在纳兰眼中，卢氏就是一朵秋雨中花瓣轻颤的芙蓉。他爱她怜她敬她，将她比柳絮高的谢道韫。

“她说花瓣丢进水，流到脏的臭的地方去就是糟蹋了，要葬在土干净。”

胤佑想了想，问道：“所以水是不干净的东西，反倒是土更干净咯？”

纳兰愣愣的看着他，想不到一个没读过书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悟『性』。

“或许吧。”

胤佑又说：“所以，她现在埋在土，干干净净，岂不很好？”

“是，”纳兰低头，苦涩的笑了笑，“她那边也不能通书信，我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胤佑一手托着下巴，问他：“你希望她在那边过得好吗？”

“当然。”

胤佑拍手：“正好，她也希望你在这边过得好。”

纳兰伸手，忍不住挠了挠他的下巴，好像在逗一只小猫：“你怎么那么会安慰人？”

胤佑嘿嘿一笑：“想让你高兴一。”

纳兰『摸』到他的小脸一片凉意，拿手心搓了搓：“自从交了你这个朋友，我现在高兴多了。”

他牵着孩子站起来：“外面冷，别又着凉了，快进去吧。”

纳兰将胤佑送进漱芳斋的院子，挥了挥手看着他进去，自己依旧留在外面巡值。

胤佑进了院子，兄弟们正在玩捉『迷』藏，胤祺拉了他一把：“小七，来一起玩！”

胤祚趴在柱子上，大声数着数：“一、二、三……七、八、九……”

胤佑四下看看，往院子空着的那个戏台子后面跑，跑了一半又被人拉了一把，两个人躲进了另一边的太湖石后面。

两个小孩子喘着粗气坐下来，胤佑扭头一看，意外的发现旁边的人是他的哥哥胤禛。

小家伙先是一惊，他哥哥一沉稳内敛，可不是个能兄弟们玩闹到一起的『性』子，没想到今天却跟他们一道玩起了捉『迷』藏。

不过胤佑也没想那么多，他一个转就扑进了哥哥怀，紧紧地抱着他。

胤禛被他这么一撞，后背硌在嶙峋的太湖石上，却连闷哼一声也没有，就那么紧紧的抱着弟弟。

“你怎么……”

胤禛赶紧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家伙赶紧机敏的笑了笑，用口型夸张的说道：“不能让他们找到咱们！”

胤禛望着他笑，轻轻地松了手。

小家伙靠在哥哥怀，小声问他：“你怎么也出来捉『迷』藏啦？”

胤禛一手搂着他，一手了他的鼻子：“我是专门出来找你的。”

小家伙指着自己的鼻子：“找我？”

“对呀，外面那么冷，我怕你冻坏了。”

胤佑把两只小手举到他的眼前：“是好冷啊，你看我的手都已经冻僵啦！”

胤禛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想要给他暖一暖。哪知道这小崽子一也不实，不停地在他上『摸』来『摸』去，最后『摸』到了他腰间的小荷包。

胤佑好奇的捏了捏：“这是什么？”

胤禛立刻按住了他的手：“不许打！”

他越不让打，胤佑便越是好奇。很快就拉了荷包的抽绳，现实从面拿出一个油纸包，打来，竟然是一小块板栗饼。

小家伙看到好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哆哆嗦嗦的将板栗饼掰了两半，一半塞进哥哥的嘴，一半自己吃了。

吃完之后『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而后又去翻哥哥的荷包。又翻出一块杏仁酥，又掰来，哥哥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吃完之后又接着找，小荷包就那么大，放了两块心就什么也装不进去了。

小家伙将刚的油纸折叠两次，又重新塞进荷包。

“……”

胤禛失笑，捏了捏他的鼻子：“你个小捣蛋鬼。”

这时候，旁边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而后是胤祚说话的声音：“七弟，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胤禛本能的挺起胸膛，将弟弟护在后。又朝胤佑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赶紧走。

胤佑嘴边残留着杏仁酥的碎屑，小手拉了拉哥哥，胤禛推了他一把，他便绕到了太湖石的另一边。

“哈哈，七弟，抓到你了吧，看你往哪儿跑……”

六哥得意的笑声从另一边传来，随即戛然而止。胤佑都能想象得到，他看到哥哥时的表情。

“四，四哥……”

小家伙偷偷地从石头上面的缝隙探出头去看，哥哥背着手站在那，脸上竟有几分严厉。

六哥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显得局促不安：“我……我是来找小七的。”

“咳……”胤禛轻咳一声，冷冷的说道，“他不在这儿，你去别处看看吧。”

胤佑躲在后面偷偷地笑，胤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饶过太湖石来找他，胤佑赶紧从旁边溜走了。

院子就这么大，胤佑也走不到哪去，很快就被胤祚逮了出来。是，其他兄弟也从各自藏匿的地方探出头来。

胤佑看了看六哥，又骗着脑袋去看站在远处的哥哥。

忽然发现，其实他们俩长得有像。

“下一个该谁了？”胤祺在一旁催促道，“该小七了，咱们去藏起来，让小七找。”

“六阿哥，六阿哥……”

这时候，戏楼忽然走出个人，旁边跟了个宫女，东张西望正在找人。

几个兄弟齐齐转头望过去，就看到德妃正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胤禛恰巧站在路中央，此时，往旁边站了一步。德妃从他边走过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胤禛也只是低头，喊了声“德妃娘娘”，并没有多说什么。

德妃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却是继续朝着胤祚走了过来。

周围几个兄弟也都低头喊了声“德妃娘娘”，德妃微微头，算是跟几位小阿哥打过招呼，注意力很快就放在了自己儿子上：“你冷不冷啊？”

胤祚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不冷，我热着呢。”

德妃心疼的替他擦了擦汗水：“你这样会着凉的，跟额娘进去吧。”

胤祚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哎呀，我不要进去，我想再玩一会儿，你自己进去吧。”

兄弟们都在院子玩，他现在进去不是扫大家的兴吗？

不知道为什么，刚额娘分的那段时日，胤祚每天都想永宫，与她呆在一处。

那种强烈的分离焦虑，让他本就娇纵的『性』子愈发猖狂，甚至有些叛逆，闹得整个储秀宫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对额娘的思念虽然在，但他已经长了一个独立，且不太需要母亲一直在边嘘寒问暖的孩子。

后来德妃的禁足期满，皇上不在宫中，皇太后看她与孩子分那么久，实在可怜，便允许她出宫看望孩子。

胤祚看到额娘高兴是高兴，也很想与她亲近，但却不愿再被她束缚。

甚至觉得只要时常能与额娘见一面说说话就好，不是非要像以前那样，做个被宠坏的孩子。

德妃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以前她的六阿哥可是一刻也离不额娘，半年不见却跟她生分起来。

这让她到非常惶恐，大儿子就是为从小没有养在边，所以跟自己不亲近，这个小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如果也对她这个额娘爱答不理，那她以后有什么指望。

德妃就这样站在院子自己儿子僵持着，旁边几位小阿哥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游戏能不能玩下去。

胤佑却忽然冲着大家摆了摆手：“不玩了不玩了！！！”

保泰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这次该七哥来抓咱们了，他像抵赖。”

胤佑朝他吐了吐舌头：“那你去藏起来吧，我一会儿来找你。”

保泰震惊的看着他：“我把你当哥哥，你为什么要把我当傻子？”

胤佑『摸』了『摸』他的头：“你本来就是个傻子。”

胤禩在一旁嘿嘿的笑了两，非常配合他七哥：“我也不想玩了，咱们进去吧。”

“唉，扫兴！”胤祺挥了挥手，转就跑了。

保泰胤禩两个人对望一眼，正准备同时跑过去拉胤佑的手。

这时候他们的七哥反应更快，率先冲了另一边，那正是胤禛站的方，他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哥哥，哥哥，我们去找额娘！”活像是故意喊给德妃听的一样。

可是小家伙跑得太急了，没留意脚下。有一块地砖为前几日下雪的缘故，花纹缝隙的积雪没有清理干净，他踩上去就有些打滑，体往前一扑，眼看就要摔倒。

胤禩保泰同时长大了嘴，惊呼一声：“七哥！！！”

德妃胤祚过头来，后者本能的迈步子想要上前扶弟弟，却被德妃下意识拉他了一把。

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松了手，却受到来自她最疼爱的儿子责怪的眼神，瞬间刺痛了她这个做额娘的心。

胤禛站的地方离他有一距离，此时想要冲过去抱着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边却忽然窜出个影，几步就到了胤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