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弟弟这么兴奋,四阿哥也笑起来,不过他可没有胤佑那么盲目的自信,他还是有些担心皇贵妃的身体。
康熙站在床前,弯腰看向皇贵妃,轻声她:“表妹感觉何?”
皇贵妃仍旧躺在床上,昨晚服过『药』之后她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不道么时候,出一身汗,烧退,但身上仍然使不出半分力气,整个人虚脱一样,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康熙虽然心下担忧,但他又不是大夫,也干不么,得往旁边让让,叫医上前查看。
三位医围着皇贵妃检查一会儿,又交头接耳讨论半晌,康熙等得有些不耐烦,几人才转过身来说道:“启禀皇上,娘娘体温已经降下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身子虚弱,需精心调养。”
胤佑没穿鞋,现在还被他哥哥抱着,兄弟俩年龄也就差两岁,他这两年身窜得很快,四阿哥有点抱不住他。
小家伙双手搂着哥哥的脖子,两条腿夹着他的腰,生怕自己摔下去似的:“吃我师父开的『药』,我师父可厉害,他治好额娘的病,我要跟他医!”
他实在是兴奋,这可苦胤禛,抱着他本就跟抱着一小火炉似的,他还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说话的时候脑袋转向后面,重心也跟着后移,仿佛随时有带着他哥一起摔倒在地的可能。
胤禛干脆转过身去走几步,来到窗下,把他往炕上一扔,就不管他。
皇贵妃的病,并没有傅先生说,三就好,但熬过最凶险的那个晚上,确实也日渐好转。
但因为气热,她身体又分虚弱,每是大汗淋漓,需要换好几身衣服。
后来,傅先生在胤佑的陪同下,又来一趟承乾宫,给皇贵妃做个回访,重新调整『药』方。
临走前,他『摸』出一本书来递给皇贵妃:“听说皇贵妃喜好研读医书,对医理也颇有研究,这本书就赠与你吧。”
这些年来,逢年过节,他那个小徒弟总会让人送一大堆东西给他,不是么贵重的宫中赏赐,就是些吃的穿的的寻常物品。
七阿哥一个小孩子,哪儿就能考虑那么周到,稍微想想就不难猜到,这些是皇贵妃让她送来的。
皇贵妃接过书来,笑着道谢:“能得先生赠书,那是我的荣幸。”
胤佑在一旁伸个脑袋过来看:“我瞧瞧,给我瞧瞧。”
他把书翻开,这本书并不是他看过的那些印刷体,而是一本手稿。书虽不厚,但每一个字是提笔在之上的。
胤佑对这个字迹熟悉,这不就是他师父写的吗?
那是本医术,主要按“经、带、胎、产、杂”分类,详述各个疾病的病因病机、症状、诊断、鉴别诊断、治疗原则、辨证分型以及方『药』和预后等等,记述非常详尽。
但是胤佑看不懂,他有些奇怪,为么书里说『妇』人,难道除『妇』人别人就不生病吗?还有这个月经病、带下病是么病,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傅先生看完病,这就打算走。皇贵妃大病未愈,不便出门,便让儿子替她将傅先生送出宫去。
胤佑带着师父往承乾宫外走,一路在大吹特吹彩虹屁:“师父,你好厉害。我额娘生病那么久,医院的医治不好,是你救她。我以后也要跟你医。”
傅先生看也不看他,背着手大步往前走:“你先练好你的剑。”
“练剑和医不耽误的,我早上练剑,下午医。”
傅先生转过头来:“那你道我主要研究的哪一科,你就要跟我医?”
“啊?”这个题胤佑没想过,原来医还要分科吗?
他傅先生:“那师父你是哪一科的?”
傅先生莞尔一笑:“我能给你娘治病,你说我是哪一科的?”
胤佑还是不懂:“哪一科?”
“『妇』科。”
小家伙歪头:“『妇』科是哪一科?”
“就是专门给『妇』人治病,治的是『妇』人相关的病症,经、带、胎、产、杂这些。”
“噢,我刚才看到,就是月经病、带下病,妊娠、产后还有杂病。”
小家伙他虽然不道那本书上写么,但是他记『性』好,看一遍目录就记个大概。
傅先生点点头,苍老的手掌在他头上拍两下,仿佛是对他这颗灵光的小脑袋瓜甚为满:“没错,你还吗?”
“呀!”小家伙笑嘻嘻的说道,“我额娘,还有乌库玛嬷、皇玛嬷、姐姐妹妹、宫里那么娘娘,还有宫外的熹姑姑,他们不是『妇』人吗?”
小家伙抬起头来,望着傅先生:“我要是有师父这样的本领,以后她们生病的时候,也能医治他们。大清还有那么百姓,也需要有更向您这么厉害的大夫,去挽救他们的『性』命。”
傅先生点点头,像是很满他的回答:“那好吧,你既然想,那为师教你便是。”
虽然往细分,医有内外『妇』儿、伤寒、温病、疫病等等科和流派,但是关于哲思想、望闻切、辨证论治、以及经络腧『穴』方『药』这些基础内容是相通的。
有时候着着,胤佑反倒给他的老师上起课来:“比手指尖出血,你不能去按手指尖,你要按,手指的两旁,这样才能止血。”
傅先生一愣,这个观点很新颖,他没有听说过,于是道:“从何说起?”
“因为血管在两侧,不在中间。”
“谁说的?”
小家伙骄傲的仰起头:“我额娘说的。”
傅先生:“皇贵妃还说么?”
小家伙想想:“她还说出血要判断三种情况,鲜红『色』,喷『射』状是脉出血,暗红『色』缓慢流淌是静脉出血,一点一点渗出来的是『毛』细血管出血。”
傅先生要他再讲讲,小家伙眼睛转转,憨憨的一笑:“我小时候不爱听这些,她就不给我讲。”
“……”
连着吃几剂傅先生的『药』,皇贵妃身体也渐渐有起『色』,虽然仍旧虚弱,但已经没有危及『性』命的大事,也就渐渐好起来。
她靠在床头翻书,就是那本傅先生送给她的『妇』科专着。
她也从医那里把傅先生开的方子拿过来看看,兴许是自己水平不够,并没有看出么玄妙之处。
但她记得,在她识模糊的时候,有一小手一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那手那么小那么软,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是胤佑的模样,他刚生下来皱皱巴巴的小脸,他调皮捣蛋时机灵的,不停转转去的眼珠子,他乖巧时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他任『性』哭闹,有自己才能哄好的样子……
她怎么能死,她死她儿子怎么办?她无法想象,小家伙没有额娘会要么伤心和难过。无论何,她得活下去,她要看着儿子慢慢大,成个人见人爱的帅小伙儿。
后来,胤佑睡着,有人要将他抱走,她紧紧的握住儿子的手,不舍得松开。
耳边有人轻语,声音很熟悉,说是把儿子带去换身衣服就送过来。
她的识好像有些清醒,但又没有完全清醒。脑子里一直牵挂着儿子,心急焚。急得她手心有汗水,满满的额头、脖颈、后背,全身开始冒汗。
终于,不道过久,儿子又被送回到她的身边。虽然没法抱着他,但是道他睡在自己身旁,就能安下心来。
这时候,胤佑蹦蹦跳跳从外面跑进来,手里端个碗,小心翼翼的:“额娘额娘,快快快!喝『药』,喝『药』!”
皇贵妃赶紧直起身子,从他手里接过『药』碗,生怕把他躺着。端在手里才发现,其实『药』并不烫,这小子就是表现得夸张点。
小家伙跪在床沿上,抬起手来轻柔的拍拍额娘的头:“要乖乖喝『药』,病才会好。”
他一来,满屋子充满他的声音和气息,热情洋溢的氛围足以感染每一个人。
皇贵妃喝完『药』,又被儿子塞颗蜜枣在嘴里:“甜吗?”
皇贵妃摇摇头:“不甜,你尝尝。”
“好,我尝尝”小家伙笑着给自己喂一颗,“好甜啊,你还说不甜。”
“那我不就是想让你也尝尝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母子俩正一边说笑,一边享受美好的闲聊时光。忽然,外面走进个人来。
康熙还在院子外面就听到儿子的笑声,进来话不说,先板着脸他:“你怎么又在这儿?”
胤佑从床上下来,先给他阿玛请安,然后说道:“那你不也来吗?”
“你是不是又逃课?”
“师傅讲的那些我会。”
“会?”康熙冷哼一声,“好几位师傅来向朕告状,说你读书一点不认真,还影响别人,抽你回答题也答不上来。”
小家伙双手背在身后,来回搓搓,明显是有点心虚:“我……”
“你怎么?”
“我下次一定能答上来。”
康熙看他一眼,也没跟他计较,坐下来关心一下皇贵妃的身体。过一会儿,又和她提起一件事情。
皇贵妃病重的时候,皇后担心她挺不过去,要求康熙即刻立后。
当时康熙心里也有同样的担心,一方面又想着将表妹立为皇后毕竟是一件喜事,给她冲冲喜说不定病就好。
当时传谕礼部立后事宜,但是册立皇后本身就有很复杂的规矩和流程,又不是一两就能完成的。
礼部大小官员半夜接到皇上的圣旨,慌慌张张开始走流程,通大士充当正、副使,还要准备好金册、金宝,内阁大士或翰林士撰写好册文、宝文……
可是,这一系列的流程刚开个头,皇贵妃的病就有好转。
礼部尚书也道,皇上要立皇贵妃为后,是因为她当时重病。关键,现在病好,立后这事儿还要继续吗?
尚书自己不敢去,就让纳兰这个礼部侍郎去,他曾经是皇上的御前侍卫,跟皇上关系一向亲近。
康熙今日来,正是要和皇贵妃商量这件事情:“朕已经传谕礼部要立后,君无戏言,是一定会册立你为皇后的。”
皇贵妃有点尴尬,心里不大乐,主要是给他当皇后是个危职业。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接着往下听。
康熙继续说道:“当时你正是病重,朕便让礼部抓紧办理立后的各项事宜,非常匆忙。现在你的身体渐渐康复,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流程也不必着急,可以慢慢来。”
胤佑支个耳朵听他们聊,听到阿玛说立后,小家伙便道:“立后是么思,是要让我额娘做皇后吗?”
康熙笑着点点头:“你额娘做皇后,你就是嫡子,你的兄弟姐妹要称呼她额娘。”
“那不行,”小家伙扑过去搂着额娘的脖子,“她是我的额娘,额娘怎么能跟别人分享呢,他们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额娘。”
“行不行你说不算,”康熙把他拉过来,“这么热的,你别总是贴着你额娘,她还病着呢。”
胤佑急:“阿玛,真的不行!”
康熙一愣:“怎么不行?”
皇贵妃直觉不好,生怕儿子说出么让他阿玛勃然大怒的话来,赶紧要阻拦,哪还是晚一步。
胤佑咬咬下唇,说道:“咱们每次出门回来会去景陵祭奠,那里有子哥哥的额娘,还有你的另一位皇后。你说过的,要很很年以后才会让额娘和你一起躺进去。”
小家伙转过头来,充满眷念的看着皇贵妃:“我额娘的病才刚好,我不想她这么快就躺在那里面。”
“!!!”
他的逻辑总是那么无懈可击,气得人说不出话来,又无法反驳。
康熙盯着他,一直盯好久,也不道在酝酿怒火,还是在反省自己有点特殊的体质,和这么年坚持不立后的原因。
总之,屋子里陷入沉默。
皇贵妃看看康熙的脸『色』,但也看不出么来。帝王心思藏得深着呢,最擅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但他们毕竟相处那么年,皇贵妃对他还是有一定解的。胤佑这番话触及他心里某个不怎么愉快的念头——他克父克母还克妻。
皇贵妃担心他因此对儿子发脾气,于是,伸出手拉拉他的手。
胤佑大概也看出阿玛有点不兴,不兴之中还夹杂一点失落。
于是,他走过去,拉拉康熙的手:“阿玛,你生气吗?”
康熙没说话,拉着儿子的手,把他带到自己跟前:“没有,阿玛是在想,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立后这件事情,就被康熙以皇贵妃身体不好为由,暂时搁下。
但是他很明确的告礼部,是延后,不是取消。至于么时候举行册封大典看皇贵妃身体情况。
胤佑很骄傲的跟皇贵妃说:“我现在不仅跟师父练剑,还在跟他医术呢。”
“哦,这么厉害。”皇贵妃不怎么满的轻哼一声,佯装生气,“以前我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
“因为……”小家伙眼睛咕噜噜的转,在脑子里拼命找借口,“因为以前不喜欢呀。”
“那现在喜欢?”
小家伙点头:“嗯!等我好,以后我就是个『妇』科大夫!”
“哈?”皇贵妃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个儿科医生,为么他儿子励志要当一个『妇』科医生?关键是哪有小男孩儿励志要『妇』科的。
“你先等等,为么是『妇』科大夫?”
“因为师父说他是研究『妇』科的。等我好,就再也不担心额娘生病啦!”
原来儿子是为她才这么充满热情的习『妇』科,大可不必。
她不尴不尬的笑笑:“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胤佑好奇:“考虑么?”
皇贵妃扶额:“考虑点儿别的。”
小家伙果然认真考虑起来:“『妇』科不好吗?”
“没有不好,人各有志嘛,你要是真的感兴趣,想,我觉得也可以。”皇贵妃看着他,“但是我更希望你习是出于兴趣,而不是因为别的么,那样你可能很难坚持下去。”
小家伙小手一挥,自信满满的说道:“那不会的,你看我那么不喜欢读书,还读到现在。师傅讲的《中庸》、《礼记》、《孟子》我早就会被啦,他们讲的那些我也懂,我师父早就跟我讲过。”
“好好好,额娘道,你最棒。”
小家伙靠过去,双手搂住皇贵妃的脖子,小脸在她脸上蹭两下:“以你快好起来呀,等你好起来,你就可以教我,这次我一定好好。”
皇贵妃快要被这个惯会撒娇的小崽子萌死:“这么大,怎么还喜欢抱着额娘撒娇,以后娶媳『妇』怎么办?”
胤佑说:“那就抱着媳『妇』撒娇。”
“!!!”
皇贵妃生病这些日子,不但佟妃每日来陪她,就连钮钴禄贵妃和宜妃也来过好几次。给她送来一些补品,安慰她孩子以后总会有的,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