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这话说了没多久,里面的动静就渐渐小了下去,只能到胤佑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阿玛猛兽一般的沉『吟』和喘息——帝王亲自动手揍儿子,累着了。
过了一会儿,哭声和喘息都停了。帝王在里面喊道:“梁九功,进来!”
梁九功赶紧推开殿门走了进去,皇贵妃也跟在身后,想看看儿子。
寝殿内只亮着几盏烛火,照不亮那么大的空间,皇贵妃眯着眼半晌才看清楚,胤佑站在炕桌前,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摸』自己的屁股。
皇贵妃转过头去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帝王,对方一手握着另一手的手腕,转着圈的活动了两下。
看来,这是没找着趁手的工具,实打实用巴掌打的。并且一点没有手下留情,把自己的手腕子都给累着了。
康熙也正抬起眼皮看,看了一眼旁边哭哭啼啼的儿子,一个字也没说,皇贵妃光是看那个眼神就明白了的意思:“该你了,动手吧。”
皇贵妃走过去,抬起手“啪”的一声,在儿子背上拍了一巴掌,着响亮,实没用多大劲儿,小家伙还十分配合的往前踉跄了两步,“哇”的哭了起来。嘴里不住求饶:“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别打啦!不要再打我了,哇呜呜呜呜呜呜~”
康熙到哭就来气,有胆量孤身一人跑去战场,还惊动了噶尔丹,专程派出死侍来抓。回来挨顿打就哭哭啼啼的,叫闹。
都不知道该说是胆大还是胆小。
康熙越想越气,要在战场上受了伤,或者真被噶尔丹逮到,或者……最坏的结果都不敢想,太皇太后要是知道了,那挨揍的就不是小崽子一个人。
想起太皇太后,康熙是一阵头疼,这要怎么跟祖宗解释,说不定自己还要跟着被训一顿。
越想越来气,瞪着小崽子怒斥:“你还敢哭,觉得委屈是不是?”
胤佑立刻噤了声,瘪着嘴,不敢再哭了。
皇贵妃拍了一巴掌:“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不,我是说,没有下次了。”
康熙把顾行和魏珠传进殿内:“把七阿哥带去太庙,让跪在祖宗面前反省反省。”
胤佑慌了,太庙那是祭奠列祖列宗的方,墙上挂着祖宗的画像,桌上供奉着祖宗的排位。让一个人跪在那里反省,光是想想就把吓死了。
“阿玛……”
“快去!”
魏珠和顾行两个人上来,一左一右把七阿哥请了出去。
是真的请了出去,两个乾清宫的太监平时跟诸位皇子接触不多,唯独这位七阿哥是个例外。是乾清宫的常客,在昭仁殿挨打的次数也在众兄弟中遥遥领先。
等胤佑出去之后,康熙才心力憔悴的叹了口气。想一个精力旺盛政绩显赫的帝王,有本事把气成这样的,竟是自己的儿子。
向站在一旁的皇贵妃伸出手:“给朕『揉』一『揉』手腕。”
皇贵妃失笑,心说:“你把我儿子揍了一顿,手疼了,还让我给你『揉』。”
虽这么说,是皇贵妃还是接住了的手,指腹在手腕处轻重交替的按『揉』。
“嘶~”康熙忽皱了皱眉头,“轻点儿。”
“哈?”
皇贵妃莫名妙,这点力气还能把一个大男人按疼了?
那指定是不能的,要不就是受伤了。
家伙!帝王揍儿子,把自己手腕扭伤了。
那得是打得多狠啊,皇贵妃最心疼儿子,思及此,手上的动作非没有减轻,还更是加重几分。
“皇上忍一忍,要用力道才有效果。”
康熙不疑有,往旁边挪了挪,在炕上给留了个方,拉着坐下,和聊起儿子的事情。
“小七这次虽偷跑出去,让朕为担惊受怕,”说到这里,扶了扶额头,“现在头还有隐隐作痛。”
“这是因为皇上大病一场还未痊愈。”
皇贵妃不想把自己生病的事情甩锅给儿子,若不是生病让三位皇子去探望,胤佑怎么可能有机会跑去前线战场。
归根结底,不还是这个当阿玛的错。
康熙接着说道:“这场战事之后,裕亲王、大阿哥还有舅舅都向朕提起过小七,说有勇有谋,『射』术精湛。后来还跟们提起南怀仁曾经讲过的胡斯车堡,帮们破了噶尔丹的驼城。”
皇贵妃倒是有惊讶:“小七这么厉害?”
康熙接着说道:“这个事情朕当初也过,却是没想起来,小崽子记『性』倒是,记得这么清楚,关键时候还能与噶尔丹的驼城联系起来,找出对方的破绽。”
到表扬儿子,皇贵妃心里也挺高兴,一直知道儿子聪明,记忆力,理解能力有很强的,什么东一学就会,一点就透。
这样想着,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意,手上的动作也轻了一。
“噶尔丹一定想不到,号称坚不可摧的战术体系,竟被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给破了。”
一想到这一点,康熙仿佛看到噶尔丹脸上恼羞成怒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裕亲王和舅舅都说小七是块领兵打仗的材料,只是年纪尚小,还揍请让朕给找个师傅,培养一番。”
皇贵妃粗略一算,给胤佑当过师傅,正在当师傅的人可不少,还个个都是青史留名的大家,不知道康熙打算再给挑个什么样的军事课师。
于是,放下康熙的手,站起来,双手食指和中指按在的两侧的太阳『穴』上,打着圈的『揉』按:“皇上有什么人选吗?”
“人选嘛,们倒是给朕推荐了几个,不过朕都不是特别满意。”
想了想说道:“要是图海还活着,自是最合适的。”
在阿济格、鳌拜这一代开国元勋退出历史舞台之后,满清入关八旗贵中少壮派的军中代表就是图海。
图海,马佳氏,满洲正黄旗人。一出场,便平定了坚守在荆襄一带的李自成余部。
至此满清入关之后,十八省内再无成规模的反清势力。
不过,真正让图海得到康熙重用的是平定三藩之『乱』。
吴三桂起兵攻打北方,直『逼』张家口,一旦失守,京城危在旦夕。
更可怕的是,当时京城毫无驻军驻守城门的全都是孩子。有限的八旗兵力全都在荆州前线,朝廷根本无力调兵。
康熙一开始想到的是去找蒙古科尔沁部和土默特部调兵。后来,这个想法被自己否决了,因为就算这两个蒙古部落和大清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姻亲关系,仍旧放心不下。
若是科尔沁部和土默特部趁虚而入,拿就是祖宗的罪人。
这个时候,是康熙亲政之后不再过朝政的太皇太后再次站了出来,向康熙举荐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图海。
一开始图海只是信郡王鄂扎的副将,因为康熙行事向来谨慎,不会青衣江兵权交给外人,大将军都是宗室之人,比如这一次,就让自己的两位亲兄弟担任帅,儿子和堂兄弟担任副将。
康熙去拉皇贵妃的手,让坐在自己身旁:“朕倒不是任人唯亲,任用诸王为帅,也并不是因为们贤能,而是因为们方便指挥军队,协调各方。”
皇贵妃一下子就明白了的意思,帅不一定要懂得打仗,们只是方便调遣军队,别人是指挥不动八旗兵的,皇上任命的也不行。
图海只用了短短几日,就解决了京城无驻军的难题,抽掉八旗家奴组建军队,用抢劫来的金银钱财作为奖赏,让这帮唯利是图的家奴,在战场上拼命。
而康熙这边,每天仍游山玩水,丝毫不把京城的危机放在心里。
“如果朕每天都紧张不安,百姓岂不更是担惊受怕。”
图海也并没有辜负太皇太后和康熙的信任,不打败吴三桂的军队,还将首领布尔尼斩杀,抱住了张家口这道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说到这里,康熙摇了摇头:“只可惜图海八年前就经去世了。还有个儿子,不过是个文官,就是刑部尚书诺敏。”
这时候,忽灵光一闪,想起个人来:“朕有合适的人选了。”
胤佑走出乾清宫的时候还抹了把眼泪,顾行看着,摇了摇头,哪里敢相信,眼前这个十岁了还哭哭啼啼的小皇子,几天前,孤身一人背着弓箭,上了前线。
“七阿哥,咱们快走吧,太庙可远着呢。”
都在紫禁城内,也没有多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胤佑想起来,刚才洋钟经敲响了七下,现在是晚上七点,再过一个小时,该睡觉了。
阿玛现在让去太庙跪着,那得跪到什么时候?
跪到什么时候顾行和魏珠也说不准,至少得跪到皇上消气了为止。
一路上,胤佑那张嘴就没停过,不停题:“我一个人进去跪着吗?”
“得给我点几盏灯吧。”
“我跪一会儿,就能睡觉了吗?”
“……”
祖宗太庙光名字就知道是个何等威严肃穆的方,大殿雄伟壮观,殿门高不见顶,门槛比胤佑的膝盖还高。
顾行把门打开一条缝,请胤佑进去,胤佑一不留神差点绊倒,幸旁边的魏珠扶了一把。
刚走进去,殿门就吱呀一声外面合上。这是要让一个人在里面跪着。
胤佑叹一口气,走到大殿中央。殿内实在是太空旷了,每走一步,胤佑就能到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硕大的空间内。
根本就没点蜡烛,桌上摆着数盏长明灯,把祖宗的画像和排位都照得分毫毕现。
胤佑挨个看过来,看到最后一张画像的时候就笑了。
这人认识,就是五台山上那个行痴和尚,阿玛的阿玛。
人没死,画像经和列祖列宗挂在了一起,还拥有了自己的陵寝,每年享受儿子几次祭奠,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胤佑跪在中间那个最大的蒲团上,蒲团下面是棕垫,跪着并不舒服,不舒服也得跪着。
跪着跪着胤佑就困了,耷拉着脑袋,上下眼皮直打架。还自己给自己找借口:“睡一会儿,我就睡一会儿,祖宗也不忍心见到们的小可爱因为不能睡觉,困死在们跟前吧……”
说着说着,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窝在蒲团上,以一个扭曲且奇怪的姿势开启睡眠模式。
小剑灵冲大喊:“喂喂,你现在是在受罚,你还真睡呀。”
“不行,不行!我困死了,让我睡一会儿。”
外面的风雕花窗户嗖嗖的灌进来,京城九月的天气,入夜之后经有了凉意。
关键是,那种气流穿过狭小缝隙灌入开阔空间的声音,混合着明灭的烛光,以及墙上的画像,案上的灵牌……
这样的氛围换了别的九岁孩童,早就经吓哭了吧,谁还能呼呼大睡?
小剑灵:“你不害怕吗?”
“这里是祖宗太庙,我怕什么?们会保佑我的。”
“……”
心是真的大,瞌睡来了,就算是天王子也阻挡不了就睡着。
皇贵妃心里一直记挂着儿子,眼看时辰早经过了二更,晚上十点啦,孩子还要长身体呢,赶紧让回去睡觉!
是康熙没说话,也不明说,委婉的提醒了一句:“皇上,眼看就要三更了。”
康熙拿了本书坐在炕上,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先睡吧。”
“……”
皇贵妃在心里叹一口气,还是直接吧:
“皇上打算让小七在太庙跪到什么时候?“
康熙这才抬起头来看:“心疼了?”
这不是废话吗?哪个当妈的不心疼自己孩子?
“朕打算让跪到明天早上,让涨涨记『性』。以前就是对太宽容了,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这……”
皇贵妃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康熙抬手打断:“你不必担心,一个晚上而,不算什么。”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一大早,康熙和皇贵妃刚起床就直奔太庙而去。
胤佑还在蒲团上呼呼大睡,扭曲的姿势摆了一个晚上,脖子到胳膊腿没有一处不酸疼。
忽耳朵里传来脚步声,是一行人踏上汉白玉石阶的动静。胤佑一个激灵,赶紧蒲团上爬起来跪。
一边抹了把嘴角的口水,一边数落小剑灵:“有人来了你不告诉我。”
“……”
小剑灵根本就不搭理。
太监推开殿门,康熙迈步走进去,本以为小捣蛋鬼还没睡醒,哪知道意外的看到还乖乖跪在那里。
康熙背着手走到跟前:“知道错了吗?”
胤佑点头:“知道错了。”
“错哪儿?”
“不该一个人跑出去。”
康熙:“后呢?”
后?胤佑也不知道这个后指的是什么,于是低下头:“儿臣愿阿玛教诲。”
康熙:“你现在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孝经·开宗明义》怎么说的?”
胤佑答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背到最后一句,终于明白,阿玛为什么要让来太庙,跪在祖宗面前反省。
想来,人家忠孝两全孝顺父母开始,到忠于君作为归宿。
而就容易多了,只要孝顺父母那就是忠孝两全了。
康熙说道:“希望你下次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之前,多想想你的父母,你要是有什么不测,你的阿玛额娘怎么办?”
胤佑俯下身去,向祖宗也向父母磕了个头,真心实意的认错:“儿臣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谨遵父母教诲,三思而后行。”
康熙叹了口气:“起来吧。”
胤佑手撑着蒲团准备站起来,奈何以这个姿势睡了一个晚上,急急忙忙爬起来跪,现在有点麻,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皇贵妃赶紧过去扶了一把,太监拿了个蒲团过来放在一旁,皇贵妃扶着儿子坐下,亲自给按『揉』腿部。
血流重注入下肢,双腿传来针扎般的痛感,小家伙靠在额娘怀里,愣是一声不吭。
皇贵妃『摸』『摸』的小脸,:“困不困?”
胤佑摇摇头,点点头:“有一点。”
“那就回去睡觉吧。”
“我还要去给乌库玛嬷请安。”
经这么一提醒,现在也到了康熙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辰。
于是,皇上这就起驾慈宁宫。
太皇太后经知道了胤佑的事情,这种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就算康熙和胤佑不说,大阿哥也不说,难保裕亲王和恭亲王来请安的时候也不会说。
太皇太后到了这个年纪,有原则都抛到了脑后,就是毫无原则的宠溺的小心肝儿。
拉着胤佑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惊,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开两副安神的『药』吃吃。
胤佑靠着乌库玛嬷,一边撒娇,一边笑着说:“我挺的,就是有点困。”
康熙瞪了一眼,让不要在乌库玛嬷跟前『乱』说话。
太皇太后道:“困?昨晚没睡吗?”
“睡了。”
“在哪儿睡的?”
“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