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爱卿请起。”
晏珩淡淡开口,漆黑的眸子里无悲无喜:“朕有今日,姑姑出力良多。虽有擅权骄姿之实,如今亦已矫正。况皇后与朕结发六年,节庆典仪,未尝有差。”
“功不在少,过难概全。”
是她瞒她,错的从来都不是她。
“划以余孽,朕不忍也。”
妄图架空她的,有晏月,有刘添。试图谋反的,不止一个晏济。
本朝以孝治天下,她不能把罪全部归到刘添和晏济身上,这样无异于不敬先祖。但她也无法,将做了错事的长公主,择的干干净净。这是揽权所需,也是定局所在。
可让她将陆婉当作一颗弃子抛下,她……做不到……
“此事,暂且不议。”
满堂哗然,年轻的天子谋划许久,才将有威胁的人一网打尽。这样轻易的饶过晏月,他们难免多心。所以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陛下,没想到,陛下竟仍对那个本该废弃的皇后,余情未了……
“肃静!”黄吉见晏珩阖眸,忙出声喝止,“诸位大人,朝堂之上,禁止交头接耳。”
话落,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众臣立刻噤声,目光齐齐望向开了头话头的天子新宠臣蔺忱。
蔺忱有些讶异,陛下的手腕与狠心他都看在眼里。刘添与晏济,哪一个不是株连三族,罪及远亲。可到了长公主这,陛下忽然心慈手软了。除了夺回晏月的权,对她什么惩罚都没有。
正因为晏珩的举棋不定,所以他们这些忠君报国之士才惶惶不安。虽然没到秋后,可账总是越早算清越好。
“陛下……”肩负众同仁所望,蔺忱咬牙,俯身再拜,“陛下,切不可因一妇人,失天下所望。”
“陛下登基之初,因为忌惮太皇太后和长公主,未纳妃嫔,臣等理解。太皇太后逝去之后,陛下囿于乱臣,不开后宫,臣等亦明白。”
“可天子不设后宫,又无子嗣,定是皇后失德。陛下,国无储君,非同小可,陛下莫忘寿王反因。”
“朕不会忘。”晏珩沉声道,“子嗣的确是大事,此事,就着永安侯去办吧。”
“臣遵旨。”江望忙躬身应下。
“废后一事,以后,莫要再提……”
她压下了武宁四年就初露端倪的废后一事,开了后宫。五年来,宫里逐渐有了名义上属于她的女儿。
可晏月不再弄权,却将手伸到了她的后宫。她撺掇着她的皇后,借陆婉的手行事,害了许多无辜的生命。
她一忍再忍,可宫墙厚达三尺,也不是密不透风的。
宫里那么多人,皇后的位置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陆婉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些忠臣时刻关注着。皇后残害皇嗣的消息传来,加上她“有女无子”的事实,陆婉已经坐实了“妒妇”的骂名。
“陛下,整整五年,宫中所出皆为女,臣不得不冒死替百官进言。”
宣室中,年仅而立就当上丞相的蔺忱,一脸的大义凛然:“陛下,皇后总有倾国倾城之姿,陛下也不该本末倒置。无子,陛下要将江山拱手让与外人吗?”
“陛下,您今岁已二十五了……先皇如您一般,已有了三子四女。您如今,有且只有五个公主!”
“北征匈奴在即,战事十年内难定。陛下难免呕心沥血,心无旁骛的扑在国家大事上。这样下去,臣恐……恐陛下日后于子嗣上更是有心无力。”
“……”晏珩挥手,面前的四个太监忙卷起六尺长的地图,躬身退了出去。
“陛下……”蔺忱紧紧地跟在晏珩身后,“您……”
“皇嗣会有的。”宫女奉上清茶,晏珩自顾自的入座,轻轻嘬了一口。肺腑皆暖,口齿生香。
“卿等有为朕分忧之心,朕心甚慰。只是,皇后废立亦关乎国本,怎能轻言?”
蔺忱据理力争:“长公主一事虽已过数年,但臣等不得不防。毕竟……其女有倾国倾城之貌,狐媚惑主之能……陛下久压废后一事不置,恕臣直言,臣等确实心有不安……”
晏珩微微一笑:“倾国倾城之貌,狐媚惑主之能……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不过,朕不是昏君,也犯不着向那些皇帝一样,让女人去背祸国殃民的黑锅。”
“朕于永安侯府幸一女,已孕五月,舅舅亲自照料,言此胎必为皇子。朕已决定,明日接她进宫。”
“这……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蔺忱反应过来,忙拱手相贺,“此胎若为皇子,臣等自然为陛下欢喜。只是……”
晏珩敛笑,睨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了?”
“不敢……”
蔺忱闻言,立刻直言不讳道:“陛下,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您当初力压荆王得立太子,亦凭嫡子身份。皇长子的母亲,您打算……给个什么位份呢?”
“你是想问,皇长子,会不会被立为太子吧?”晏珩放下茶盏,沉声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孩子会是储君。同样,皇后依然还是皇后。”
蔺忱失声道:“陛下……您……要为了一个女人,寒臣民之心吗?长公主犯上作乱,是什么罪?陛下当初是怎么处置寿王、武安侯等人的,又是怎么处置长公主的……”
晏珩打断他:“朕知道这是你们心里的一个疙瘩。可结发十一载,朕观皇后所为,并无太出格之事。朕不想,做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半途而废?”蔺忱听罢,面色有些复杂。
晏珩自然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开口解释道:“无论是主动宣战匈奴,还是当初这场别有用心的政治联姻。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