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楼梯上传来“嗒嗒”的声响,随着一团黑色的物体跳跃而下,林潼舟吓得站了起来,然后发现蹭自己的是一只猫咪。
它跳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只猫是瘸的。它一条腿受了伤,还有一小半的皮毛都没了,看着很像灼烧后留下的疤痕。
“以前的客人留下的,嗝……我记得那也是个亚洲女人……”tarus酒量显然也不怎么好,一杯烈酒下肚便露出熏熏醉态,口齿不清地说,“敬……敬长夜,敬最后一个安稳长夜!”
他们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亚洲女人去哪了。
不过最后一个安稳长夜又是什么意思?
深棕大衣男也端起一杯酒,他把酒杯高举到头顶,透过浓稠的酒液与十二只神眼一一对视:“生命之水,敬生命之母。”
这酒确实烈性,不过身上倒是慢慢热起来。
“再开一瓶!”林潼舟突然叫嚣,把旁边的人吓得一激灵。
杜若见她脸红得和老板有一拼,就知道这俩一个货色,酒量就漏斗点大,胆量比瓮还深。
tarus不遗余力地回应:“开……开瓶!”
兴许是难得人多热闹,今晚tarus是这里喝得最嗨的。杜若自然无所谓,反正也不用花钱,能蹭两口是两口,蹭完晚上睡得香。她这几天只要一闭眼就做噩梦,一做噩梦就吓醒,简直像要当场圆寂。
棕色大衣怪人不想跟他们一起掺和,没多久就上楼了。
封夷转身看了看林潼舟,了然道:“你喝醉了,上楼休息吧。”
“你才喝醉了!你……你算什么,总是对我颐指气使的……”林潼舟眯起眼,确认眼前站的人是封夷,这才放了心继续骂,“封夷,是吧?呵呵,虚伪得要死。”
老金见势不好,推了她两下,让她闭嘴。
不过马上就被封夷阻止了:“让她骂,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心里话是骂我的。”说完继续若无其事地端着酒杯,好像被骂的人不是他。
那怕是有99%。杜若心说。
“骂你?不,你不配让我骂你。”林潼舟捂着额头,嘿嘿地笑了两下,“狗屎封夷,你以为自己的缺点只有老妈子吗?不是哦,你还是个黑心烦人精。”
“……”
林潼舟咬牙切齿:“当时上采访的时候,你明明就看我不爽,为什么还要假装好心地帮我说话?是拉好感呢,还是做慈善呢?我最烦你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你能决定所有人的命运一样。我那天看你人模狗样,就恨不得……”
“恨不得?”封夷挑挑眉。
“恨不得把你扒了,让镜头前的观众朋友们看清——你!封夷!只不过是个衣冠禽兽……”
这话引得封夷再三.反思:“我对你禽兽过吗?”
“失陪!失陪!”杜若猝不及防喷出来,卧在地毯上的黑猫很不乐意地喵了一声。杜若站起来,把老金和孩子一起提走。
封夷淡定地酌酒,好像在幻想中被扒的也不是他。
“封夷,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是神一样的存在?想干嘛就干嘛,想让谁陪跑就让谁陪跑,陪完就丢,顺带施舍,你真是……太伟大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什么系统,什么神明……没有神能决定我的人生!”林潼舟语气恶狠狠的。
如果非要在决定与被决定中取舍,那么她宁愿做那个决定者,也好过身在囚笼。
“……我有吗?”封夷莫名地回想。他不觉得啊。
林潼舟是他喊进剧组的,这没错。可是他从没想过什么“陪跑”,更没有觉得是“施舍”、“陪完就丢”。
其实封夷当时看得出来,林潼舟之所以那么拼命,是因为她铆着一股劲。她在对他置气,也想向所有人证明——她不差。就算不是科班出身,她也照样可以将自己磨砺成最好的样子,而不是靠封夷的关系。
发泄完情绪后,林潼舟已经平静不少。她的两眼仍是朦胧的,自言自语般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我做女主?”
封夷摊摊手:“我只是推荐了你,选角是导演的决定。”
但喝醉的人哪里会听呢,她已然给出了自己认为的答案:“你不是真的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也不是想当我的金主,更不是为了日行一善。封夷,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封夷哑然失笑。
金主这种词都出来了,她到底有多少纠结的脑洞?
“你那么优越,那么高高在上,以你现在的地位,想要什么弄不到呢?你和我直说了吧,猜来猜去太累了,我不想猜了。”她疲惫交加地撑住额头,闭上眼睛。
或许是觉得她喝醉了,封夷居然也带着三分真心,嘲讽道:“如果你见过我不那么优越、不那么高高在上的时候,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封夷,你会害怕吗?”林潼舟忽然问。
“怕什么?”
“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炉火旺盛,映着他神情幽暗:“怕,但即便真的发生,也不会一蹶不振。我从低谷中来,但绝不会一直身在低谷。”
“你看,我们不一样。”林潼舟悲戚地笑笑,“我只要一想到这种假设,就怕到不知所措,怕到崩溃,我没有你那样的信心能够保证一切重来,所以至少绝不可以失去。不过,你不会懂。”
她拥有什么?封夷确实不懂。
她从普普通通的学校毕业,在一家普普通通的电台做节目主持,像所有的社畜一样加班,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台词功底,以及相貌和气质。封夷会引荐她进组拍剧,在旁人眼里确实算是捧她,可这部剧甚至还没有播出,就算这将是林潼舟职业生涯的转折点,一切也只是开始。所以,她现在拥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
这一计较,封夷竟有些胸闷,白兰地被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