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切一??所知的卿如是正撑着下颚望窗外的河灯。
盏形如莲,金粉的花瓣,蕊心嵌着红烛,许是河面风盛,一只两只被?分散开来,显得?火光微弱,但耐不住放河灯的人多,逐渐有三四只莲盏都聚拢在一处,亦或更?盛,不消多时,河面便被?映得?通明。
岸边,风拂垂柳暗招摇,灯映云裳弄细腰。
她的视线被?船家拦住的那些子公子小姐吸引去,恍然明白,转头看向与她对坐的月陇西。
他正好也瞧着她。却都没说话?。他先笑了?,如凛冬初落薄雪一般轻。卿如是便低头别过眼,不知觉耳梢红了?些。
他们手边一壶清酒正温着。
卿如是将拿红泥小炉上的文火瞧了?会,伸出手指轻戳破红封,霎时酒香四溢。
“你喝得?吗?”月陇西不打算让她喝太多,前?世她的体质还算喝得?酒,遇着烈些的顶不住,一般的酒还可以,这辈子就不晓得?她体质如何了?,但这酒实在清冽甘醇,他就想带来给她尝尝。
要把她灌醉也不是今晚。
“可以。”卿如是欣然,主动将他的杯子拿过来,和自己的杯子并?放在一起,拿起酒壶倒得?半满,递了?一杯去,“酒壶上有御封,这是宫里的酒?”
“嗯。”月陇西接过,“前?些时候皇后姨母体乏,母亲去宫中探望,便带了?这酒回来。专程让我?拿给你尝尝。”
郡主要他带来给她尝的……卿如是沉吟一瞬,继而想到,这是否说明他已经向家中交代了?要上门求亲的事??
??意间,她端起酒杯浅抿了?口,红润饱.满的唇倾压在玉杯沿,映着酒光,唇色变成淡粉,沾着水渍,她伸出粉舌轻轻舔了?一下,晶莹的水珠从唇渡到舌尖,最?后浸润在她的齿间,不见影踪。
她下意识作吞咽的动作,月陇西的注意力又?到了?她的脖颈,她撑着下颚转过头看向窗外,细嫩白皙的侧颈上有纤细的发丝贴合着,柔软的绸发在她颈上蜿蜒,平添几丝娇媚,黑白相斥,极具冲击力。
月陇西忽觉喉头发紧,原本漫不经心执杯的手握紧了?。这感觉就像多年前?于廊桥与她初见时那般,毽子砸在额上,她却落入心房。
“月陇西,你知道我?上一回坐画舫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情景吗?”卿如是盯着泛起涟漪的河面,画舫悠悠荡着,风过一遍,又?过一遍,涟漪停不下来,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她的声线和缓了?些许,隐约透出一股悲凉。
难道先与他煽起情来,想要吐露心扉。
却听对面这人蓦地笑了?,用吊儿?郎当的声音问她:“答对了?有奖励吗?让我?舒心合意到上天的那?。”月陇西的指尖轻敲杯盏,唇线微弯。
霎时,卿如是想跟他抒情的调调荡然??存,斜睨他一眼,“你若猜对,我?就……”
“就叫我?一声夫君。”他抢答道,笑得?愈发肆意了?些,“我?就要这个。”
卿如是转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又?自信满满地道,“好啊。反正你猜不对的。”
“先说好,我?若是猜对了?,你可不许耍赖偏说我?不对。”月陇西挑眉,“啊,我?忘了?,卿卿姑娘最?是有风骨一个人,根本不屑于耍??赖。”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卿如是只能附和,“你且说,若与我?记忆中??差,我?自然算你对。”
“好。”月陇西一顿,手指轻敲打着桌面,往窗外一指,“仍是在这片河,不过并?非夜景,是青天白日。因为你自方才坐下开始就不断望向窗外,一会看水面的河灯,一会看头顶的明月,又?看岸上成群的人,神色间颇感新奇。且你上船不知如何着力,站不稳,实乃缺乏技巧,生疏所致。所以,我?料你上回不仅是白日里坐的,还是头一回坐。”
卿如是点?头。那回是月一鸣带她坐的,的确是青天白日,隐约记得?是去赏春景。
月陇西接着道,“方才你挑选的时候说,花里胡哨的画舫才正好衬我?。而进了?画舫之后你对舫中景致颇为好奇,说明你不曾坐这等花哨的。所以,我?料你上回没那兴致挑画舫,是与你同行之人挑选的画舫,他挑了?素净雅致的,因为也衬你。”
说到此处,他清浅一笑,抿紧了?唇线,不教她看出来。
卿如是微蹙了?蹙眉。他怎么又?猜对了?。她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月陇西轻抬下巴,示意她看河面,待她转过头来,才道,“你盯着河面出神好一阵了?,刚刚又?想同我?说上回乘坐画舫的事?,说明这河面大有乾坤。我?看河面波纹荡漾,涟漪阵阵,想来上回你乘画舫时也看到了?不休的波纹,说明那时风盛,有风惹碧波之景。”
说到此处,他故作一顿,撩起眼帘去看她的神色。她神情微黯,也似在回忆那别有深意的“风惹碧波”。
他轻笑,接着道,“但要让你印象深刻,光是景致想来是不够的,兴许你为这风这河作诗填词过。景与物皆有了?,便只差人了?。我?猜,与你同行之人就站在你身旁,也倚着窗随你看这景致。”
卿如是深吸了?一口气,稀罕地看他,“你脑子不错,难怪去刑部任职。”
月陇西笑了?,又?道,“扈沽城常年都是冬日下雪,这片河会结冰,所以不可能出船。夏季荷花漫池,这片河也不例外,白日里多是年轻的姑娘家和少年郎乘着小船来摘莲蓬淘莲藕,画舫要晚间才得?进去,所以你也不是夏时去的。秋景凋敝萧索,??甚好看,那便只剩下春日。你是春时去的。我?说得?可对?”
卿如是撇了?撇嘴,低头抿了?口酒,镇定自若地微微一颔首。
“那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月陇西手执闭合的折扇,手背的腕间撑起下颚,笑吟吟地同她挑眉,用几乎可以说是引.诱的声线勾她,“叫罢,叫夫君。大声点?,让我?膨胀一下。好好感受感受已婚的男子日常里都是个什么滋味。”
卿如是:“……”你他娘的骚死罢你就。
稍一顿,卿如是抬眸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质疑道,“我?只答应你会叫,却没说立刻就叫啊。”
月陇西讷然:“???”
他低头把玩折扇,失望地啧声轻叹,“这么赖啊。”
卿如是不说话?了?。那酒闻着香甜,喝起来也不醉人,甘冽浸口,过喉清爽,她抿了?会一杯就没了?。
小半时辰过去,窗外忽然迸出烟火,卿如是被?吓了?一吓,一瞬怔然后立时反应过来,扒着窗框伸出脑袋往外看,笑指道,“放烟花啦!”
绚烂的花火映得?河面斑驳,也映得?她双眸潋滟出零星彩光,随着她扑腾到窗口的动作,那阑珊色也在她眸中跳了?一跳,明月也稍逊一筹。
月陇西把折扇一合,拉起她的手,拽着她往画舫外去,他示意掌画舫的人靠岸,低头对她道,“我?们城楼上去看。”
骑马飞奔。不似在河面,城楼上挤满了?人,但并?不至于摩肩擦踵,只是常有过客往来。
城楼有官兵站岗。月陇西示意一名小卒站开,随后一把将卿如是抱到围墙上坐好,扶着她的腰以免她摔下去。
如此一来,卿如是便是这城楼上最?高的,视线开阔,她仰头可见烟火漫天,低头窥得?万华盛宴,扈沽七分天地,统统在她的眼前?。
张开双臂,她伸手触碰飘浮在空中的薄雾,那是焰火后弥散的白烟,她觉得?有趣,用手搅了?搅,白烟都绕在指间。
旁边有人想要像她这般坐在城墙上,被?把守的官兵拦了?下来,登时有些愤愤不平。
卿如是瞧见了?,忍不住发笑,看在别人眼里又?似有几分得?意之色,她晃着脚,指向城内,对背后扶着她腰的人说道,“月陇西,我?看到月府了?!”
其?实在他这个高度也不难看见扈沽城内状貌,但是她坐这么高比别人都高出一大截来就高兴,以为只有自己看得?见。月陇西笑,“那要不要站起来,再高些?”
“可以吗?”卿如是有点?担心自己摔下去,低头看了?眼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