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君水益/文

一直以来,身份被识穿的压力犹如一把刀高悬头顶，他知道这把刀迟早会掉下来扎他一刀，但还是希望,这阵痛能来得晚一点,轻一些。

在他的计划中，应当是让唐柚对他产生依赖，继而离不开他，又或者他狠一些,让两人关系更进一步，产生无法切断的联系，但是，每每看见她笑得天真烂漫,他就不舍得勉强她，只想宠她无忧无虑。

为什么不能给他多一些时间？他们的感情一直在稳定增长，他能感觉到唐柚的信任和依赖,他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真正地爱上他。

绍子勋！

傅晟眼角闪过一丝戾气,他快步上前，握住唐柚的手，一边去拉行李，“我们现在就走！”

唐柚惊讶，不明白傅晟怎么接了个电话就态度大变，她任他搂在怀里,柔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急事了？”

傅晟点头，“对，有急事，我们现在就出发。”

唐柚抱住他的手臂,试图说服他，“那至少等我换衣服，我还穿着睡衣……”

傅晟脚步一顿，低头看她。

女孩子穿着呆萌的粉色卡通棉质睡衣，披着一头长发，因为被他贸然拉扯，脚上的拖鞋也没穿，裸着一双小脚，脚指头在木地板上可爱地蜷缩着。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要拉她走，虽然不明原因，她仍然体贴地顺从他、纵容他。

傅晟松开行李，回身抱住她。

“对不起，柚柚，对不起。”

唐柚感觉到傅晟的情绪很不对劲，但她没有问，只是笑了笑，拍拍他的背，“为什么说对不起？不是赶着出发吗？等我换衣服走吧？”

傅晟犹豫了几秒，摇头道：“不，不走了。”

他不能慌，天气那么冷，现在出发，没什么意义，他把行李拉上，道：“不过，我有礼物送给你，在对面，和我一起过去吧。”

虽然不知道傅晟为什么又改了主意，但唐柚敏锐感觉到他有心事，想了想，回身把刚刚那袋衣服抱上，关灯锁门，和他一起过去对面单位。

他们住的这幢楼，是一梯两户的对门设计，两边房子一样大小，格局相反。

唐柚之前来过傅晟家里，对这里并不陌生，她走进客厅，刚坐下，就听见傅晟打开音响，悠扬的音乐声在宽敞的房子里回荡。

傅晟走过来问：“饿吗？要不要吃宵夜？”

唐柚摇头，“拿了东西我要回去睡觉，明天几点出发？”

傅晟抿了抿唇，起身走到酒柜前抽出一瓶红酒，又拿出两个酒杯，啪一声打开木塞，倒了两杯酒回到沙发。

“随便，你想睡到几点都行。”

唐柚看着推到她手里的酒杯，有点懵，“给我喝？我不会喝。”

傅晟自顾自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光，低声道：“就当陪我，喝一点就行。”

傅晟现在看起来，岂止是烦躁，简直是心情糟透了，她端起酒杯小小喝了一口，见他喝完一杯又一杯，动作又猛又急，心中暗叫不好，赶紧制止他。

她把放在沙发上的那袋衣服抱过来，递到他怀里，“先别喝了，看看这个，送给你。”

若是往常，他可能会笑着收下，但他才刚为这袋衣服生气，如今看见唐柚随手说送给自己，只觉得又气又委屈。

他赌气道：“不是送给我的我不要。”

唐柚一顿，心想傅晟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别扭，果然是因为这袋衣服呀。

她拍了下额头，起身坐到他身旁道：“都怪我，我不该骗你，这衣服本来就是要送给你，只是我听素昕姐说你名气很大，我就……”

傅晟眼底闪着暗光，“就怎么？你觉得我会嫌弃？”

唐柚撅了撅嘴，“是啊，毕竟不是名牌，我随便进的男装店，眼睛又看不清，不知道到底好不好，我想你应该是有追求的人，看不上很正常，就想着不送了……”

她越说越小声，傅晟眉间的褶皱却缓缓抚平，他把衣服拿出来，一件件地看，点评：“确实挺一般，布料差，款式老套，除了尺寸，其它都不对。”

唐柚鼓着颊，试图拿回衣服，“拿来，不送了！”

傅晟阻止她，笑道：“礼物送出去了怎么能收回？虽然我是个有追求的人，衣服不行，但柚柚的心意要珍惜，”说着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柚柚送我衣服，我很喜欢。”

唐柚歪了歪头，“衣服不行还喜欢？”

傅晟：“我喜欢的是送衣服的人。”

唐柚忍不住笑了。

傅晟不笨，他自然知道唐柚会将一袋已经不打算送给他的衣服又拿出来，估计是觉察到自己波动的心绪，只是她再怎么猜，也不可能猜到，他的忧虑烦心，不止是一袋衣服，而是来源于未来不可解的身份压力。

把衣服放一边，他端起酒杯正想喝，唐柚阻止了他，“你不是说，你不抽烟不喝酒？怎么这么喝法？”

傅晟眉心一跳，当时顺口说的话，没想到她还记着。

他平时确实不喝酒，但每每心情极差难以入眠时，总免不了借酒精麻醉自己，事实上，重新遇见唐柚后，傅晟喝酒的次数极少，像今晚如此失态，让他忘了掩饰自己在她面前流露情绪，还是第一次。

不能再露出马脚了。

扯了扯领口，傅晟叹道：“抱歉柚柚，我平时确实不喝，只是今天心情特别差，我现在就收起来。”

唐柚点头，“喝一点可以，但不能这么喝法，要是你醉了，我眼睛又看不清，很麻烦的。”

正在收拾酒杯的傅晟一顿，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不喝了，不过，倒出来的喝掉吧，我刚好像喝太多，这杯你喝？”

唐柚拒绝，“我喝不了。”

傅晟有些苦恼，“那还是我喝吧。”说着举起杯子。

“等等，”唐柚无奈地接过杯子，“这杯我喝，你别再喝了。”

傅晟当然应好。

唐柚以为半杯红酒并不多，没想到几口下肚，她的腹中涌现一阵火辣辣的热意，身体好像要燃烧起来。

她有些晕乎乎地捧住头，向门口张望，“是不是门铃响了？”

傅晟眼底闪过寒光，说声‘我去看看’便向门口走去。

透过猫眼，他清楚看见唐柚家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背影，正在按门铃。

眼中掠过一丝戾气，他一把拍在客厅灯源开关上，刹那间，屋子被黑暗笼罩。

唐柚茫然抬头，她的眼睛不行，全靠光源视物，少了明亮的光线，哪怕只有暗光，于她也无用，她摸索着起身，“怎么了？停电了？”

可若是停电，为什么音响还在响？

“我关的，别怕。”

傅晟走过来牵她的手，看着她红通通的脸，眼底盛满温柔，“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柚柚，我好爱好爱你。”

怎么突然就表白了？

唐柚晃悠悠地伸手揽住傅晟的肩膀，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像是安慰，“你今天怎么了？心情很不好吗？别烦呀，我陪你呢，你想喝酒就喝吧。”

傅晟看着有些站不住脚的女孩子，伸手托住后腰，固定她的身体，“我不想喝酒，我只想……”

目光移到女孩子微微张开的红唇上，他轻轻亲在她脸上，“我想吻你，柚柚，我可以吻你吗？”

说完，他又在额上印下一吻，“我可以吻你吗？”

接着移到鼻尖，他每一次移动，都要问一句，男人绻缱的声音像魔咒一般轻击心房，撩拨她的心扉，搅乱一池春水。

受到蛊惑的她双手揽住他的后颈，终于闭上眼睛，踮脚送上自己的唇。

犹如蜻蜓点水的吻，像一个发动进攻的信号，傅晟大掌插入她的发中，托着她的后脑勺，吻得克制又专注。

这是一个带着红酒味道的吻，两人缠绵在黑暗的音乐声中，一门之隔，另一个男人神色憔悴，却不肯放弃地按门铃，他不知道，此刻发出的所有声音，皆被酒精和音乐掩盖了去。

……

绍子勋在唐柚家门口站了大半天，才慢慢回过味。

是呀，他打唐柚的电话被那个人给拖进黑名单，只能证明他们俩在一起，并不一定在唐柚家。

唐柚有可能在他家。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不让他和唐柚联系？他有没有可能找到他家的地址？

绍子勋快速思索，最终选择打电话给于素昕，告诉她唐柚不在家，能否透露她男朋友家的地址。

于素昕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傅晟住在隔壁，她听绍子勋苦恼地诉说唐柚这段时间的反常，失去联系、无法联系、还有她那个不知道底细的男朋友，终于明白绍子勋为什么这么担心。

于素昕宽慰他，“唐唐没和你联系，是因为她之前受伤了，并不是故意不和你联系，她也一直在找你，至于你说她男朋友有问题，在我看来绝对没问题，他之所以……看起来比较神秘，是因为他不是普通人。”

绍子勋更是茫然，什么受伤？什么不是普通人？

“于小姐，你这样说，我更担心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小柚十几岁时就认识，哪怕后来她出国，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像这样子长时间断联，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于素昕耐心开解他，“是啊，因为她身不由已，可能她不和你联系是不想你担心吧……哎呀如果她真是这么想，那我说太多了。”

绍子勋苦笑，“我只想见她一面，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

可是于素昕这里，再也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而她一味说唐柚男朋友的好话，更让他忧心。

一个能让别的女人夸好话的男人，能有多稳重？别是轻浮浪荡、纨绔花心。

绍子勋失望地转身，走进电梯前看了对门一眼，心想，这么晚了这家人还把音乐声开那么大，别人不投诉？

他摇摇头，总归不关他的事。

绍子勋并没有直接离开，他去楼下超市买了一箱牛奶，写了张卡片贴上去，然后找到物业，说东西要送给2402的业主唐柚，但人不在，希望他们找个时间代送。

他拿出了几张红票子，看在金钱的份上，物业态度和蔼地应下了。

车子开出小区，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转了几圈，最终确定目标，朝着一个方向开去。

*

唐柚在晨光中醒来，她觉得阳光耀眼，眯了眯眼睛，视线对上眼前放大的男人面孔。

男人的眼睫毛很长，像两把小刷子似的，鼻梁高挺，嘴唇偏薄却红润，这张脸，很是眼熟……唐柚还想看清楚，视线突然模糊，世界又变成了往日的朦胧样。

傅晟醒来时，便见到唐柚在拼命揉眼睛，他立刻按住她，制止她伤害自己的行为，“不能揉，眼睛痒吗？”

唐柚摇头，“不是，我刚醒过来时看见你的脸了，但只有一瞬间，我还没看清就模糊了。”

傅晟被前半句话惊得睡意全无，后半句话又让他重回人间，“现在呢？清楚还是模糊？”

唐柚：“模糊。”

男人松了口气，随即翻身压住她，在她唇上一啄，“早上好柚柚，今天是我们旅游的第一站，你想去哪？”

唐柚推他，感觉到手下赤`裸的皮肤，突然一惊。

他们怎么会睡到一起的？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两人拥抱接吻，不知是气氛太好，还是她喝醉酒了，她开始泛困。

没错，傅晟的吻太温柔，吻得她全身放松，吻得她睡意盎然，然后她就睡着了。

唐柚搂着小被子，小心翼翼提问，“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傅晟哈哈大笑，捏她的脸，“说错了，是你在我床上，你昨晚喝醉酒，一定要爬上我的床。”

唐柚立刻去拧他，傅晟躲着，闹了一会儿，最后拉她起床，告诉她：“这是我家，快点起床洗漱吧，我们早点出发。”他走下床先去洗漱。

唐柚动动手脚，除了有些困，没什么不舒服的，她笑了笑，跟着起床。

傅晟想得很简单，现在交通方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他们俩不可能跟团不可能往人多的地方去，索性就随意一些。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车子刚刚开出小区，便有一辆车一路追随，后来更是试图靠近，贴着黑膜的车窗降下一点，伸出一支长`枪短炮。

“fuck！”傅晟嘴里暗骂这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狗仔队，让唐柚坐好，踩下油门。

车子呼啸掠过路面，众人纷纷对这辆嚣张的橙色跑车投去注目礼，绍子勋看了眼，便淡淡收回目光，向前方的早餐店走去。

早餐店的店名叫‘勤快早餐店’，布置简单，专卖粥粉面，店虽小，生意还不错，绍子勋走进早餐店，走到正在煮早餐的老板面前。

“谢叔叔，好久不见。”

谢力勤抬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呀，你是珊珊的学长，叫绍、绍……”

绍子勋提醒他，“我是唐柚和谢秀珊的学长，我叫绍子勋。”

谢力勤笑起来，一张黝黑的老脸皱成一朵菊花，他一边动作灵活地搅着面条，一边说话：“你好久没过来了，吃什么早餐？”

绍子勋婉拒，“多谢，但我不是来吃早餐的，想来问谢叔叔，唐柚有没有联系你？”

听见唐柚这个名字，谢力勤有些恍惚，都好久没听到这丫头的名字了，他摇头，“没有。”

这里也没有消息，绍子勋失望了。

谢力勤：“怎么突然提起小柚那丫头？她回来了？”

他说这话原本只是随意说说，没想到绍子勋竟然点头，他一愣，大筷子打到煮面桶壁上，热水溅到手上，他嘶了一声，冲厨房内的妻子朱曼滢喊话，让她来接手，自己则是快步走出来，一副要和他细谈的架势。

“坐，”谢力勤带着绍子勋到角落坐下，“她真的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啊。”

说着，他蓦地皱起眉头，嘴里念念有词，“不会是打电话来时我没接到，或是那婆娘又瞒着我吧？”

绍子勋装作没听见他的念叨，“刚回来不久，但是她手机丢了，我一时和她联系不上，就来谢叔叔这里问问。”

“哦，她没来找过我，”谢力勤突然有些疲惫，抹了把脸，“这几年，那丫头极少和我联系，有时想问问她在国外过得好不好，但你瞧，我大老粗一个，说不出中听的话，人啊，就这样一年年远着咯。”

绍子勋礼貌听完，起身道：“既然这样，那我……”

“啊珊珊！过来啊！”谢力勤突然大喊，向走进早餐店的女孩子招手，又冲绍子勋笑道：“我问问珊珊，她们表姐妹一向关系好，说不定有联系。”

关系好？恐怕只有谢舅舅一个人这么认为。

就连绍子勋这个当初只是学长关系的人，都知道谢秀珊对唐柚的敌意。

那个时候唐柚因为年纪小跳级，又长得格外漂亮，几乎是一入学，就成了学校的名人，男孩子们躁动，女孩子们讨厌她，而谢秀珊作为表姐，不旦没有护着她，反而加到那些欺负她的人里去，总是找机会让她难堪。

他曾经不止一次亲眼见到瘦小的唐柚在课后被一群女孩子排挤，这里面就有这个所谓的表姐。

谢秀珊的模样变化很大，一张原本只能算是清秀的脸，变得削瘦立挺，她穿着名牌外套，拎着六位数的手提包，脸上戴着口罩，犹如一只误闯土鸡群的花孔雀，惹眼极了。

她急走过来，按着口罩，像是怕被人认出来，压低的声音十分不耐烦，“爸，都说在外面不要这样子喊我，会被记者拍到的。”

哦，听说她现在当了明星，绍子勋从来没在电视上看过她，可能是三十八线吧。

他笑了一声。

谢秀珊这才注意到他，扭头一看，眼睛瞪圆，“你、绍、绍子勋……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