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君水益/文

唐柚睡着了,呼吸趋于平稳，身子温暖软绵，揽着她的手逐渐收紧,黑暗中,傅晟慢慢睁开眼睛。

女孩子睡得很熟，连他的手上移，放在她脸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都没有反应，可知睡得香甜。

以前唐柚的睡眠质量不好，特别是眼睛受伤那段时间，傅晟知道,她浅眠，每天天不亮就醒。

后来，两人交往,或许是有了安全感,或许是和他在一起放松愉悦,心情好了，她开始睡得沉，偶尔也会睡懒觉，这样的唐柚，他喜欢，这证明,她对他卸下心防。

两人兜兜转转，历经磨难在一起，他对她的渴望，自不必言,然而他在意的是，唐柚心里是怎么想的。

像如今这样，能在他怀里安然睡着，是否证明了，她对他，是依赖且依恋的？

傅晟下颌顶在唐柚发顶，轻轻蹭着，微垂的眼睫毛遮住眼底情绪。

他的手臂充当枕头，垫在她头下，另一手以环抱的姿势揽住对方，手掌轻搭在脸上，缓缓摩娑。

傅晟就这样维持着姿势，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慢慢进入梦乡。

这一夜，他做了个梦，回到了记忆中的十六岁。

那是一个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因为放学有篮球比赛，又是小周末，同学们情绪都很高涨，心思早飞出教室，不在学习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越发躁动，身为学习委员的唐柚坐在讲台上，再也无法专心写作业，只能出声维持纪律。

“同学们安静一下，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

后排立刻有人应：“只剩十分钟啦，干脆我们下课吧！”

“对，下课！”

“下课！”

“下课！”

“下课！”

越来越多的拥呼声响起，教室一时火热，连中前排原本在看书自习的学生，都起了心思，纷纷望向唐柚。

唐柚几时见过这种场面？

她平日低调，安安静静不爱出风头，收收作业传下话没问题，但在这种乱糟糟的局面，想镇得住同学？难，毕竟谁都不怵她。

班里有几个男生大大咧咧站起来收拾书包，一副准备要走的样子。

唐柚试图再劝，可是没人听她的，她原本就年纪小，虽然学习成绩好，可是处事经验不足，看见这情景，当下已经慌神，小脸涨得通红。

就在唐柚无措时，“砰”地一声，从教室后排传来震响，惊了所有人。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傅晟侧坐在座位上，单手支颐，浑身像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看向讲台上的唐柚。

“下课了？”

大家立刻反应过来，刚刚顾昱成在睡觉，被教室里的吵闹声给弄醒了，心底浮现这个认知，众人马上变得安静，以为他要找碴，谁也不敢应。

但是，偏偏唐柚没意识到什么，见傅晟看着她，她很认真地回道：“还有8分钟。”

角落有人发出闷笑声，唐柚呆呆地看过去。

“笑你玛笑。”

一本书向发出笑声的男生砸去，‘砰’地一声砸到书桌，男生一脸忌惮隐忍又憋屈，脸顿时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教室里静得连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

“哒、哒、哒、哒……”

顾昱成的手指在书桌上有节奏地点着，像是全然没注意到教室里因他而产生的变化，吊儿郎当靠在书桌上。

“这不是还没下课？安静一点，别吵到我。”

众人哪里还敢闹，立刻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看书的看书，写作业的写作业，就连那几个吵着要走的男生，也乖乖抱着书包坐下。

唐柚松了口气，见后排的顾昱成伏在书桌上，好像又睡着似的，咬了咬唇，坐回讲台座位。

下课铃响了。

学生们像被放出笼子里的小鸟似的，欢叫着跑出教室。

教室里一下子去掉大半学生，唐柚慢吞吞走回座位，收拾书包。

顾昱成身边围了许多人，班里的、还有别班的，都是平日和他交好的那群人。

他们拿着篮球，等着他收拾东西，不想顾昱成慢条斯理收好书包，不是和他们一起走，而是把人群拨开，径直向前方走去。

“唐柚。”

唐柚刚踏出教室，闻声转过头来，“什么事？”

女孩子侧回过身，一双茶色眸子被日光照成琉璃色，璀璨又明亮。

顾昱成轻倚着前座，玩着篮球，眼睫低垂，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没看。

“唐柚，来篮球场。”

唐柚一愣，“为什么？”

顾昱成勾唇，“一会儿不是要彩排？你先来篮球场等我。”

他说的是元旦彩排的事，班主任前两天找了他们合作，在见过顾昱成秀的一手娴熟钢琴技巧后，唐柚答应和他合作，两人约好周五放学第一次彩排。

唐柚本来想直接去舞蹈室等他，没想到顾昱成要打球？

她想了想，觉得她自己先去热身一下也可以，于是道：“没事，你去打球吧，我过去热身，你打完直接过来就好。”

她自认这个安排很体贴对方，没想到的是，她说完，顾昱成停了转篮球的动作，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唐柚，我让你来，你来不来。”

唐柚微微睁大眼睛，抿紧了唇。

唐柚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顾昱成这话一出，刚刚在自习课上对他生出的一点点好感立刻溃散。

她听见对方留下一句‘我等你来’，看着他一边抛着篮球一边和他的小伙伴往楼梯走去，唇角抿得更紧。

篮球场上。

一场班际友谊场已经进行了一半，因为顾昱成，一班的分数压了二班一大截，看台上无数女孩子又跳又喊，为他加油喝彩，场面极为火热。

顾昱成却像看不见似的，他环视看台一圈，脸上玩味更兴，趁着中场休息，干脆往椅子上一坐，喝完一瓶矿泉水，懒声道：“我不打了，你们谁上。”

有人说：“啊？不要啊哥，还有半场，你接着打完嘛，你行的！”

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揍了，“你顾哥肯定行，瞎说啥。”

男生们随即纷纷露出暧昧表情，笑闹起来。

顾昱成却觉得索然无趣，他把东西塞到书包里，带子一甩挎上肩膀，随意摆手，“走了。”

“不是吧哥，你真走啊？”

“别啊！这不还早嘛，打完我们一起去横街那家新开的酒吧玩。”

那人说着，还想来搭他，顾昱成把人推开，“少来，有正经事，别闹我。”

“啥正经事啊？”

顾昱成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听见他拖长着尾音说话：“元旦彩排，为班级做贡献。”

留下的众人茫然对望，顾昱成是这种为集体付出有大爱的人？

天呐，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啦！

太阳会不会从西边升起来，顾昱成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对唐柚，已经够好了。

男孩子离开篮球场，往舞蹈教室走去，不知想到什么，勾了勾唇。

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明州这个三四线城市，遇到当年的小女孩。

虽然已经过去5年，但那是发生在他走投无路时，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永远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他11岁，他觉得他再也受不了父母的冷暴力，他想要反抗这一切，于是在叶飞扬的帮忙下，他抱着心爱的小提琴，离家出走了。

他以为他能拖脱傅家独立生存，事实证明，他只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有钱少爷。

走到车站，他就被黑车带走，对方几句话套走他的信息，眼看车子越开越偏，身上东西被抢走，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脱轨。

他找了个机会逃出来，然而人生地不熟，身上没钱，哪里也去不了。

他怕被对方找到，于是把自己的脸弄脏，对方确实找不到他，然而他也因为没被认出来，错过傅家的几次追寻。

他在街上流浪了两天，受到白眼，受到欺压，生性好强孤傲的他更被激发出凶性，他不再被动地忍受饥饿，他决定主动出击。

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个笑得傻兮兮的小女孩，他想，一会儿他抢了东西就跑，要是她发现了，他就凶她。

这么想着，他慢慢接近对方，迅速拿到面包，正准备转身跑时，她转过来了。

他立刻狠狠地瞪她，然而，在他计划里应该怕得哭出来的小女孩，只是好奇地眨着眼睛，随即动作飞快地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袋没开封的面包塞给他。

“给你，这个好吃。”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额上一个橘子形状发夹闪亮耀眼，说话时眼睛微微弯，像天边的月亮，明净动人。

他怔怔地看着那双干净的眸子，攥紧面包，他想立刻转身跑，可是脚像是被钉住一样，动也不动。

片刻，他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又取出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递给他，“慢慢吃，水给你。”

女孩子声音软乎乎的，不像他听过的任何一种乐声，但是他觉得，这个声音就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他吃完面包，她父母也回来了，他想跑，她爸爸却和蔼地弯下腰看他，“小朋友，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事？不介意的话告诉叔叔，叔叔帮你？”

他一下子走不动了。

后来，在小女孩父亲的帮助下，傅家找到他，他被接回去。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他终于恢复精神，他找到大哥，表示想见对方当面道谢，傅旻却告诉他，对方没有留下任何信息，连打过来的电话都用的公共电话，根本找不到人。

没有任何信息，她就像是他在困难时幻想出来的一个美好幻影，能让他知道这一切并非虚假，是真正存在过，只有他手上的橘子发夹。

发夹当时掉在地上，除了他没有人发现，他快走两步上前捡起它，不知为何，没有立即还给她，而是将它放进兜里。

他想，等一会儿单独相处时，再还给她。

没想到的是，接到电话的傅家立刻派人来接，唯恐他再次跑掉，过来接人的保镖直接将他掳上车，他连道别都来不及。

这一别，就是5年。

准备还给她的发夹被叶飞扬弄丢了，他和他打了一架，因为不肯认错，态度不好，被傅玉泉赶出家门，冷静了两个月后，又把他丢到明州，他恨透了傅玉泉，决定丢弃傅家，投靠外祖父，他成了顾昱成。

他以为人生会这样无趣下去。

直到他在这里，遇到唐柚。

还是那双璀璨如琉璃的眼睛，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惜，对方没认出他，没关系，慢慢来好了。

反正他这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唐柚帮过他，他会对她好，以后在学校，在这个地方，他会罩着她。

不是难事。

更何况……

顾昱成脑海里浮现唐柚因为他的屡屡靠近，有些困惑又有些苦恼的神色，嘴角轻勾。

她真的好可爱。

顾昱成走到舞蹈教室，心想唐柚应该在跳舞，反正第一次彩排，重在磨合，没必要打扰她练舞，于是轻轻打开门，走进去。

舞蹈教室里确实响着音乐声，但是唐柚没有在跳舞，她站在角落，面对着墙，手上拿着件上衣，准备穿上，而她的上身，只穿着内衣。

唐柚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因为长期跳舞，身形窈窕纤瘦，他以为对方应该浑身没二两肉，然而他错了。

几乎裸`露的上身再再表明，她该长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

款式小巧可爱的少女文胸将那两团饱满兜住，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大半的雪色，又白又圆，像水灵灵的漂亮桃子，少年哪里经得起这种刺激，当下心跳加速，血液直往天灵盖冲。

他飞快打开门出去，背靠在门上，呼吸大半天都平复不下来。

当天晚上，他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