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孙寿端来一碗参汤,呈于案桌,“皇上,该用参汤了。”
小皇帝拿起汤匙,手腕微微颤抖。
五年了,五年前的那些人也是这样死去的,倒在半路,青砖上的的血迹流了满地,洗了三天才洗干净,而那些流到缝里的,就永远干涸在那里。
小皇帝低头去够汤匙。
“旭儿,母后在这呢。”太后抬手放在小皇帝肩头,像五年前那样。
李旭低低叫了一声:“母后。”
“都过去了,旭儿不怕。”
李旭忽然就不抖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
五年前的那个夜,很是寂静,李旭像往常一样玩累了就蹲在门口等吃的,可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好饿,昨天剩下的馒头被宋嬷嬷吃了,李旭开始抬头望天,天上偶尔会有大雁飞过,他们飞得很高,是李旭到不了的高。
他转着头,跟着大雁飞来飞去。
天慢慢黑了,李旭忽然发现围墙的那面好亮,他很兴奋,即使很饿。
因为他喜欢火光,亮亮的,也因为宋嬷嬷今日还未回来,他不喜欢宋嬷嬷。
宋嬷嬷第三日也没用回来,小李旭现在很想宋嬷嬷,他太饿了,里屋墙角有块变硬的黒馍馍,他已经小口小口啃掉了,可是宋嬷嬷还不回来,送饭的人也没有来。
小李旭趴在地上,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锵锵——”之声,已经一日前就不曾听到了。
他是不是快睡着了,小李旭眼皮慢慢、慢慢的合起来,直至还剩一条小缝时,他好像看到大门被打开。
后来,他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华美柔软的大床上,床边坐着一个宫装夫人,看见他醒了笑着跟他说话,温柔的喂他喝粥,身上还有一股香香的好闻的味道。
她说的什么小李旭没有听清,他只觉得这位夫人长得真好看,说话也很小声,不像宋嬷嬷,衣服上永远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每次对他说话都像对着他的耳朵吼。
后来他看见死了一地的人,那个被换作“太后”的人拉着他的手,扶着他的肩膀,跟他说:“旭儿不怕,母后在这呢。”
小皇帝抬起汤匙,将参汤稳稳送入口中。
席中众人垂头默地。
*
鱼池月坐在偏殿中,正对着窗户,这夜是个晴夜,由满月退成的一轮月牙悬在半空,不时被飘过的薄云遮挡,又重新露出来。
有小太监搬进来几个炭火盆,在房间四角悄无声息摆好就退下了。
她和留枝是没在一个房间的,此时只有门口站了一个小宫女,鱼池月有心逗人玩,直直盯着那小宫女:“诶,你叫什么名字?你去找琉淑姑姑,给我拿件狐裘来,我冷得慌。”
小宫女跪下行礼:“奴叫竹霜。大人稍候,奴这就给大人去取。”
鱼池月:“哟,这取的什么名字?听着就叫人冷,再叫人搬两个炭盆进来,我畏寒。”
小宫女默声退下。
窗户处悚然出现一个人头,鱼池月对着人头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你是来吓人的吗?”
白鹤山倚身窗上,笑道:“鱼池月,你今日怎地如此反常?先是奇奇怪怪地觊觎我的玉佩,随后又被人污蔑。”
鱼池月勾了勾嘴角:“你怎知我是被污蔑的?”
“我娘说的。”
鱼池月:“你娘还说我相貌不凡、美若天仙、知书达礼呢。”
“她说得没错啊。”白鹤山捻了捻指尖的雪。
鱼池月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本来自夸嘛是很正常,但是听众一副“你说什么但是对的,我相信你”的表情,这就显得有些没意思了。
“你真杀人了?”见鱼池月没说话,白鹤山问道。
“你都说我是被污蔑的了,你还问。”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被污蔑的了,那是我娘说的。”
鱼池月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忽然往前倾了身子,柔声说道:“白世子,在下有一言相告。”
白鹤山瞧她认真的神色,被唬了一下,“你说。”
“作为一个男人呢,不要随时随地随口就把‘我娘说’这三个字挂在嘴边。”鱼池月一字一顿。
白鹤山点头,又问:“你到底杀人没?”
鱼池月:“我说没有你信吗?”
“我说不信就是你杀的了吗?”
鱼池月忽然就笑了,“你应该说信的。”
白鹤山:“好啊。”
鱼池月递过一个眼神,表达:“?”
白鹤山递进来一个手炉,“我信。”见鱼池月不接,又说:“我娘叫我带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