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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在春喜居东暖阁里,几个姑娘又凑到了一处。
这回来的除了陈馥和陈若,还有长房另一个庶女陈素,众人便把榻上的檀木小几搬开了,全都脱了鞋子围坐成一圈,照着之前说的开始一块做绢花。
苏州的手艺和京城仿佛不大一样,翡玉做出来的花样她们都没见过,陈素捧着翡玉刚打出来掐丝粉蕊牡丹细细看了一遍,问道:“这个花样打的可真精细,颜色配的也好,阿元妹妹,你是跟谁学的呀?”
“跟我阿婆学的,”翡玉一手穿着线,对陈宝儿道:“姑母应该也会的。”
陈宝儿惊讶道:“啊!怎么我从来不见母亲做过?”
陈馥扯了扯翡玉的袖子,“好妹妹,你教我们怎么做吧,以后我们跟别家的姑娘比,就能比过她们了。”
翡玉笑道:“好呀,明天你们再来玩儿,我教你们一个绝活儿,只有苏州那边有。”
陈宝儿好奇道:“是什么呀?”
翡玉从身后的丝线筐里拿了柄扇子出来,递给她们看。
陈馥接过扇子,几个姑娘凑在一处端摩,见那扇子是碧玉柄,扇面白酥酥的,是软烟纱,一面绣着玉兰,横折舒缓,花色极佳,青白蓝三色丝线浑然一体,甚至找不到分界处,花蕊中心是用银丝勾勒而成,这一面已是难得的精巧,再看另一面,竟然是完全不同的花样,是一条灵动的小金鱼,在莲蕊荷叶之间游动,细致到连水波纹路都栩栩如生,两面来回反转,全然找不到一丝破绽。
陈馥惊叹道:“这是苏州的双面绣吗?”
翡玉笑道:“正是呢!”
陈若不由感慨,“这得多难呐!”
“其实不难的,只要学到了技巧,多绣几副就能做的不错了,而且你们都有女红的底子在,绣法也都好,学起来不是难事。”翡玉翻了扇子两面给她们看,“主要就是走针不一样,可以绣两面一样的,也可以绣两面不一样的,不过你们刚开始学,最好是先绣两面一样的,这样学起来简单些。”
陈若心里难掩的激动,这样巧夺神工的手艺,要是能学到了,将来出阁也能有个好声名,庶出的姑娘,能得个心灵手巧已是不易了。
陈馥脸色虽不似陈若那般明显,但也是格外动心,苏州的双面绣一直是绣品之首,从来只能在宫中贡品上得见,可惜京城中会此技艺者甚少,即便有心想找女师傅教导,也很难寻到善此绣法之人。
她们作为名门闺秀,自小德容颜工都有专人教导,学的最佳者自然声望更佳,一家有女百家求,谁都想有显名之技,如女红,书法,诗词一类,无论是贤淑之名,灵巧之名,亦或是才女之名,与闺中女子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弊。
陈馥按捺住心弦,再去看翡玉,却见她面色如常,并无什么不妥。
一般女子,若能有超出常人之技,只会深藏于己身,又岂会拿出来与人分享,若是大家都学会了,又拿什么比过人家呢?
陈馥心想,或许翡玉这般大方,是因为她是苏州人,早晚要回苏州去,她的亲事自然也与她们不在一个阶层,所以她才没有防备,愿意将自己的好东西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想到这里,陈馥不免有些感激,忍不住对翡玉道:“阿元妹妹,你能教我们真的太好了。”
陈若也道:“是呀是呀,你都不知道这双面绣在京城有多吃香,只有宫里才有呢!”
翡玉听她们吹捧的这样厉害,有些惊讶道:“是吗?不过这技艺在苏州没有这么金贵,我也是小时候跟女师傅学的,苏州绣法闻名天下,有千千万万种,学都学不过来,双面绣不过其中之一而已。”
陈宝儿听了便揶揄笑道:“瞧你们这帮少见多怪的人!”
陈馥轻笑,“莫说千千万万种,能学到一种与我们就大有裨益了。”
翡玉正穿着手里的花,又笑着问她们,“你们知道花灯节吗?以前每年花灯节,我们家挂的花灯全是我和我小弟一起做的,还有串花条,兔儿笼,都是我阿婆带着我们做,可有意思了。”
陈家的姑娘都摇头,京城不过这种节。
翡玉向她们解释,“那是苏州的节日,每年中秋前三天,街市全都挂上花灯,一到天黑,所有的灯都亮起来,红粉流光,各式各样的,可好看了,而且街面上会有好多小摊贩,卖珠花首饰,卖香囊扇子,还有卖吃的喝的,都是家里没有的。”
“那一天全城的年轻男女都能出来一起逛花灯会,有好多文采斐然的公子去猜灯谜,若是有姑娘心仪了,就把手里的花灯递过去,要是公子也喜欢姑娘,就把花灯点燃,每年花灯节都有许多喜结良缘的善男信女。”
翡玉跟她们闲谈苏州街景,却把几个陈家姑娘听的愣神,一时间心驰神往。
陈馥不无遗憾道:“要是有生之年,我能去苏州玩一趟就好了。”
京城规矩严明,礼节繁琐,莫说年轻男女花灯定情,就算是轻易上街都不行,她们生长于京城世族,终生恪守己身,以家族为生死,以父兄为荣辱。
苏州与京城真是太多不一样了,有那一脉柔情,有那自在洒脱,有她们不敢想不敢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