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房里,陈裕人却不在,翡玉把东西搁下,扭头就想走,门口的丁妈妈看出来她想走,立马一个大跨步拦在她面前,腆着脸哄她,“表姑娘,咱们太太体贴孩子,叫你来给裕大爷送点心,你总得见着裕大爷把东西给他,再把咱太太的好意带到他跟前才算完啊,您就这么搁下东西回去了,兴许裕大爷来了还不知道是谁送的呢,这不是辜负了太太的好意吗?表姑娘耐心些,大爷一会就回来了,到时候您可得跟他多说说话,告诉他咱们太太是怎么惦记着他的。”
翡玉应付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肯定把姑母的心意带到,您就别在我跟前杵着了,叫人看见了以为您要跟我动手呢!”
丁妈妈长得五大三粗,这一使横起来可不像要动粗的样子吗?
她讪讪一笑,退回到门边上去,继续跟个站钟的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翡玉脑子里跟糨糊似的,一时间胡思乱想了许多,姑母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又是打谁的主意?
是想讨好陈裕,还是把眼睛盯到她身上来了?
应该不至于吧,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回苏州了,家里还有长辈管事,姑母的手也伸不到她身上来。
再抬头看看门口的丁妈妈,无奈一叹,旋即泄气的坐在书案前。
这间书房拾掇的倒是雅致,素青帘幔,细竹插瓶,桌上整齐磊放着纸砚和书籍,一座小山样式的笔架摆在右侧,而案几之后,是整整一面墙的藏书。
翡玉翻了翻摆在面前的一摞书,有《论语》,有《中庸》,听说陈裕考了好几年都没中,可看他这样子也挺好学的,怎么就是考不中呢?
正奇怪寻思着,却突然看见书摞最下边的几本黄皮书,封皮破裂的缝隙里,竟然还有一层封面。
随手抽出来一本,刚一翻开,她立刻就傻眼了,原来那摞书只有上面几本是正经书,下边全是些杂书,除了游记曲艺,竟然还有艳词话本,是朱红金字的封皮,外头用黄纸包的严严实实,翻开来全是些露骨调情的污言秽语并一些衣衫敞露的绘图,有屋子里,有园子里,各种姿势,各种地方,图文并茂生动非常。
翡玉顿时语塞,不由自主的面色泛红,心想难怪一直考不中呢!
不过这陈裕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把这种书直剌剌摆在书房,藏都不藏一下,难道是心里有底,以不变应万变?
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刚才看到的图像,翡玉颊边烧一样的红了,啪的一下把书合上,急忙想塞回去,一边塞一边偷偷念:“陈裕哥哥对不起,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奈何这摞书太高太重,好拿出来不好放回去,翡玉急得额上冒汗,突然门外传来几声咳嗽,她心里一惊,以为是陈裕回来了,赶紧把书背到身后,想着这下可完了。
她目不转睛盯着门外,在等陈裕进门,结果却听见门口丁妈妈道:“见过大公子。”
老天爷啊,是陈慎!
她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松快,反倒有一种恨不得求雷劈死自己的感觉。
这要是陈裕也就罢了,好歹还有姑母呢,而且书还是陈裕自己的,他肯定不敢找她麻烦,最多被骂几句,挨几个白眼。
可是陈慎,翡玉一想到他那双冷幽幽带着无边探测的眼睛,再想到那位犀利刻薄的世子夫人,还有那个恨不得立刻把她扫地出门的陈鸾,心慌得简直要打冷战。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做某些不大体面的事情时,就跟有邪性儿似的,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越不敢见谁越来谁。
陈慎跨步进门,丁妈妈刚要喊,“唉,表姑娘还……”
话还没喊出来,陈慎已经进去了,打眼没见到陈裕,却一眼看见了那个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的小姑娘。
那位表姑娘,正坐在陈裕的书案前,瞪着一双满是慌乱的大眼睛看向他。
丁妈妈刚要追进来,却被陈慎打个手势,示意她在门外等着。
“大,大公子好。”翡玉连声道。
陈慎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个转,看她两手背在身后,嘴角牵起微嘲的笑意,故意开口道:“手里藏什么呢?拿出来。”
翡玉摇摇头,往椅子角落缩了缩。
这位大公子不怒自威,看着真叫人有些害怕,总感觉他下一刻就要发怒了。
可陈慎却没有怒,回身看看外边没人进来,于是拔步走过去,直接朝翡玉伸出了手。
翡玉眼前被陈慎的衣裳颜色蒙住,只看得见一片墨黑,鼻尖充斥着他衣料上熏的沉香味。
下一刻背在身后的书卷已经从手里被抽走了。
陈慎夺了那卷书,翻看一眼,立刻无言。
怪不得藏着掖着呢!
气氛一时间凝固,他侧目看向翡玉,书卷在手里轻轻拍打,“这是你的?”
翡玉小声道:“不是,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还看?该打!”陈慎将书收了去,“这个先放我这里。”
翡玉急的跳起来,伸手去抢,“不行,这是别人的。”
陈慎拦住她的手,出身声训斥,“还不回去,是想等陈裕过来收拾你吗?”
翡玉噌一下收回手,只觉得丢脸万分,连辩解的话都懒得扯了,拔腿就往外跑。
门外陈裕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不远处的长廊里,丁妈妈心头一喜,刚要回头喊声表姑娘,就看见翡玉一阵风似的从里屋跑出来,拉都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