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那妾室好像并非一时兴起而置，那可是在官府文书上登记过的，是实打实的良妾，有名有份，抵赖不得。

一同读书的，有好些人都知道，还去北胡同吃过饭，戏称那女子为嫂子。

翡玉听完，登时一晕，气得扫碎了一盏瓷杯，怒道：“这个郑昑，真是个多情浪子，有妾室怎么不早说？竟还瞒骗长辈来提亲，还跟我诉真心，想起来便恶心，这回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说头？我非得让郑家给出个交待不可！”

翡玉原预备着先禀报过父母，再去郑家问话。

可谁料，未过两日，那养在北胡同的小女子，竟是先她一步，千里寻夫来了。

也是到此时，翡玉才明明白白的确定，当真是确有其事，此刻便是有一万张嘴，也没法为郑昑开脱了。

那女子姓佟，从京城跋涉数日而来，此刻已然在郑家门口闹开了。

她坐着马车，带着行李，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想必是来投奔郑昑的。

从前在京城，只有郑昑在，怎么胡来都不打紧，可如今在苏州，上有宗族父母，是断然容不得这女子。

于是郑家不许她进门，把门堵了，只呼喝她滚，那女子不依，在郑家大门口，左一个郑郎右一个郑郎的呼唤着，倒引来许多围观看热闹的。

这下郑家把脸丢了个干干净净，放她进去吧，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家公子行为不端，在外沾花惹草，不放他进去吧，门口聚着一堆人看笑话，这场景，直把那老管家急得冷汗直流。

郑家和林家是姻亲，周围人都知道，这不早有人给林家通风报信来了，老太太气得只杵拐杖，“作孽的东西！太欺负人了，当我们林家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不成？”

于是林家一众人，林老太太，林员外夫妇，带着翡玉和真玉，坐上马车，气势汹汹的算账去了。

林家的马车行到郑家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柳青衣裳的女子，正跪在门口哭泣，弱不禁风的样子，甚惹人怜。

“老爷太太，妾身不求其它，只求你们让我看看郑郎，看一眼就好。”佟姑娘哭的凄凄惨惨。

围观人群里，有人叹，“啧，可怜见的。”

也有人说，“这样不懂规矩，叫郑家丢人，还妄想进门，郑家收她才没理嘞！”

又有人说，“这郑家也是，考个贡士罢了，真当自己是个人才了？要了林家大姑娘还不够，还在外头寻这些野路子，那林家大姑娘，可是出了名儿的漂亮，就这样还不知足吗？”

身旁人道：“这女子，可是在林家大姑娘前头的，她占着先呢！”

众人嬉笑道：“林家现下怕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明明什么都没做，脸也跟着丢了个一干二净！”

这时有人看见了林家的马车，便纷纷住嘴，提醒左右道：“看，林家来人了。”

老太太坐在马车里已经气得印堂发紫了，淬一句，“恶心玩意儿！”

正要下去骂，却见翡玉已经跳下马车，径自走上前了。

周围一片惊叹，直讲不歇，“哦呦，竟是林家大姑娘来了，这是来讨说法的？”

翡玉无视纷争，穿过人群，走到郑家门口的空地上，问那跪着的女子，“你姓佟？”

那女子抬头，眼里尚有泪，“你是？”

“郑昑的未婚妻。”翡玉道：“不过尚未下定。”

那女子一惊，“你就是郑郎家里给他定的夫人？”

“你叫什么？”翡玉问她。

她泪目道：“妾身云香，求姑娘，求姑娘给我一个容身之处吧，我自知配不上郑郎，也不敢搅扰姑娘与郑郎的婚事，只要留下我服侍姑娘与郑郎，我就心满意足了。”

翡玉一笑，“不敢搅扰，这不也是搅扰了？你口口声声为他，又可知你这一闹，于他有多大的影响？读书之人，最重声名，更何况他志在仕途，你这样，不是断他的前程吗？”

佟云香忙道：“我万万不敢，万万不敢的，我本就是卑贱之人，郑郎娶我，已是他的拖累，我哪里敢再奢求其它，更不敢耽误他半分啊，只要他好，便是要我的命也心甘情愿了。”

“当真？那不如，你就撞死在这里，以死明志，告诉大家，你先前说的都是胡话，郑公子确实于你有恩，但并无其它逾矩之事，是你自己，贪慕于他，故意攀扯。”翡玉微笑着，看的佟云香心里一阵慌。

她一抖，眼泪就如同开了闸的水，“姑娘，你年纪轻轻，怎么如此狠毒的心呐？”

翡玉万分无辜，“不是你自己说的，要你的命也是心甘情愿吗？怎么此刻，又心不甘情不愿了？”

她冷冷瞥去一眼，“你若真的不求其它，又何必跪在大门口，闹得人尽皆知，闹得脸面丢尽？是，你大可不在乎脸面，可是郑家和林家，都是苏州的旧姓老户，多少代扎根在这里，祖祖辈辈高风亮节，名声清白，经你这么一哭，一闹，一喊，从此就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翡玉不再看她，直接走到门前，握住铜环，重重敲门，“开门，我是林府大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注：*引自宋，杨万里《闲居初夏午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