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喜气洋洋的临到过年,该备下的已然都准备好了,嫁妆也一一点好,用大红绸子封着,存在东厢房,只待那十里红妆的大喜之日,开启尘封,跟随花容月貌的主人一同抬出苏州城的大门。
林家不算大户,因此陪房只点了三家,共十二口人,丫鬟只带了豆苗豆蔻两个,另外老太太把自己身边一个姓宋的婆子给了翡玉,算下来一共要带十五个人走。
林太太不是很放心,想着穆家门第高,寻常陪嫁的三五十人都不算多,唯恐陪房少了会给女儿丢面子,就想着要不要紧赶着再买几个小丫鬟,全当是添个数了,可是叫翡玉给拦下来了,没那个必要,到穆家还会派下人来服侍,带许多人去也用不上,反倒耽误了人家。
特别是年轻的那些,这一遭骨肉分离带去了京城,再见可就难了,因此翡玉挑的那几个陪房,都是一家几口全都带上了的。
老太太也觉得没必要,万事就随着翡玉的心意就好了,既然她觉得用不上,那就不必折腾。
婆婆发话,林太太只得应着,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没底。
照理说,嫁妆应该足够了,穆家抬过来的聘礼他们可是贴了大半在嫁妆里面,再加上原先准备的,不说奢侈,总也不会丢面子就是了。
可就是吧,这陪嫁的人确实是有些不妥,人都是翡玉自己挑的,除了豆苗豆蔻两个,都是管事和媳妇子,还有半大的孩子,这么拖家带口的,真正能用上就没几个了,再有陪嫁丫鬟也不应该,豆苗豆蔻两个最亲近,是该带着,可除了她们两个,最少还得备上两个到四个年纪在十四五左右的丫头,是给姑爷以后做通房预备的。
望族里都是这个规矩,姑爷不要是他持重,姑爷要也是应当,既然豆苗豆蔻不能给,总得备上几个,十四五左右正合适,既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太大了怕姑爷嫌弃,太小了又不方便伺候。
可是翡玉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些,她挑的那些个人,要不是管事的媳妇,要不是管事家的女儿,媳妇最小的三十多,女儿里最大的才九岁。
林太太想着是不是女儿年纪小,不懂这些规矩,有心提点一二,可老太太又叫她别操这些心,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姑娘出了门子,该怎么过日子由她自己。
林太太就是操不完的心,婚期越近,她就越是放心不下,各项事宜少说查了七八遍。
稍一得空,就去对翡玉万般叮咛,穆家是大族,人丁兴旺,事也杂乱,叫她嫁过去切要万事小心,莫掺和旁人的缠斗,把自个的日子过好才最要紧,要做个贤惠伶俐的媳妇等等。
说着说着,又掩泪长叹,儿行千里母担忧,从此远嫁不得常见,更是心情难疏。
临嫁的这些日子,林太太倒比翡玉哭的还多些,翡玉只好想法子安慰她,或是陪她说话疏解疏解情绪。
穆家,林家,姻缘两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待过完年,在正月初五这个好日子发嫁迎娶,便是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可就在年前没几日,林老太太收到一封信,是从前娘家亲戚写来。
看过信,才知道娘家的表妹夫,也辗转为官三十载,如今恰巧在京城府衙当差,虽不是什么高官大位,但是往来风声四通八达,消息最为灵通。
这娘家亲戚有些年头没来往了,从前翡玉和真玉小的时候两家关系倒还挺密切的,后来表妹家随夫迁调,隔的远了,慢慢的联系就少了。
此番书信前来,老太太本以为是亲眷问好,再叙情谊。
谁知道这一看不得了,这封信是表老太太亲自写的,说是从林秋华处听闻林家将与京城穆家结亲之事。
表老太太在信里写明,京城早有传言,穆府二少爷已身患重病,羸弱不堪,恐无几日寿数,此番娶亲,非为良缘,乃为冲喜。
此事穆府风声甚紧,有意打听却不得消息,但听闻穆二爷的确曾告病修养两月余,近日才刚刚还朝,并且深居简出,甚少见生人,唯恐遗病未消,身有旧疾。
女子姻缘,富贵其二,康健其一,倘若姑爷体弱多病,顽疾不消,岂非耽误良缘,且此事秋华仿佛早有所知,但私心不愿得罪大学士府,且深盼与之缔结姻亲,于是故意隐瞒,不肯多说。
念林府亲眷之谊,特意告之,万望三思,骨肉亲情,重于千钧,切莫一时之念,葬送儿女一生。
林老太太看完信,一时气血逆行,眼冒金星,一个倒歇气,险些晕过去,身旁众人急忙来扶,又是灌茶水,又是掐穴位,好一会儿老太太才转醒过来。
丫鬟扶着她坐起来,老太太只把茶杯一扫,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吓得身旁人低眉噤声。
“穆家,实在荒谬,实在可恨!是欺我林家无人,还是看低我们家的姑娘?”老太太气的直拍桌子,“冲喜这种阴损的法子也能想的出来,当我们林家的姑娘是个玩意儿吗?我们如珠似宝养大的孩子,在他们眼里算个什么?他们凭什么敢这么糟践我孙女,敢诓骗我孙女冲喜,想叫孙女给他们家那半口气儿的儿子守寡不成?”
“去叫老爷太太来,这事我们不可能就这么忍了!”老太太抚着额头,青筋直跳。
等林员外和林太太闻讯急匆匆赶来,一进门,林太太就跌在地上嚎啕哭起来,“我的儿呀,我的心肝儿啊,咱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前头有郑家,现在又有穆家,这一桩接一桩的,叫我们可怎么办呐?”
老太太心情沉郁,忿忿道:“退亲,这门亲事不能再留,我容不得他们这么作践我们林家的孩子,我管他什么大学士府,就是皇太子府我老太太也不怕!”
林员外焦急道:“可如今,如今庚帖已换,聘礼已下,哪里还有反悔的机会呢?”
“那就拖,把婚期延后,把他们家那个病儿子拖死,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说头!”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林员外有些犹豫,“这,这,咱们也没什么由头啊,如何把婚期延后?穆家又催得这么急,要不然,就说翡玉病了吧?”
老太太立马反对,“不行,明明他们家儿子病的要死,这么一说,反倒成了咱们姑娘的问题,这不行!”
林员外看看泪流满面的妻子,再看看怒不可遏的老母亲,一时无主,“那,那娘,您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