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情结束后,原有的麦田损害颇重,收成惨淡,又从邻近丰州,青州等地借粮借种,引入黑麦,玉籽等农作物,缓解了灾后饥荒。
蜀州事毕后,圣上予以盛赞,与此同时,太金公主出塞和亲,嫁西域回纥大可汗,送亲队伍经过蜀州,穆东亭接到旨意,送太金公主出塞和亲,同行使者有节度使姚大人,礼部尚书秦大人和时任骁骑将军职的长安伯世子陈慎。
送亲队列行过西南之地,青州赠奴隶三百二十名,蜀州赠玉原矿石百斤,安阳赠粮米千斤,歌姬二十名。
红妆百里,声势浩大,可惜公主日日以泪洗面,从不下马车。
又两月,至边境龙台关。
这里地广人稀,终年黄沙漫天。
进关那日就刮了大风,翡玉与几个女官同坐一辆马车,身后数辆车马,载着歌舞伎,陪嫁的宫女,僧尼,乐师,以及女奴。
马车被风刮得不稳,风沙声仿佛就在耳边翻天覆地,帘幔将窗户打的啪啪作响。
马车里的女官都很害怕,缩聚在一起,仿佛生怕连人带车被风卷走了一般。
因风大,车马只能缓慢行进,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外面似乎有喊声和刀剑打斗的声音,风一吹,就听不清了,风一灭,又越发大起来。
马蹄声在周围不停经过,来回几趟后,才听见士兵大喊,“有刺客,保护公主!”
马车里,众女官一阵惊呼,“刺客,竟有刺客,真是天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一根长剑从车窗刺入,直直刺进一人的脖子里,顿时血流如注,腥味弥漫。
众人神色顿变,尖叫着逃窜出去。
翡玉跟在人群里,下了马车就立时迷路在黄沙中,看不清,也不知向哪去。
她在风沙里跑,撕心裂肺的喊,“穆东亭,穆东亭,你在哪里?”
风卷黄沙,寒光乍现,一根匕首狠狠向她后背扎来。
发丝吹散,浮在脸颊上,飘在身后,烈烈的风吹过。
翡玉回头,看见漫天风沙里,陈慎提剑将那人斩杀,手臂上被划出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滴在地上,没入黄沙中。
他背对着翡玉,眼睫轻眨,未说一句话,渐渐走远,翡玉在他身后喊,“世子,世子!”
“陈慎!”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陈慎脚步顿住,微微侧目,没有再回头,径直向前走。
风沙渐平,刺客被尽数拿下。
穆东亭骑着高头大马,从人群冲出来,眉骨处留有血迹,看到翡玉的那一刻,立刻下马狂奔着冲上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对不起,是我的过错,不该带你来这关隘之地,这里太危险了,明日我便送你回蜀州。”
翡玉埋在他怀里,小声道:“我没事,但是……”
“陈世子受伤了,他为了救我,被刺客扎了手臂,流了很多血,我叫他,他不听,自己走了。”
穆东亭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没事的,有随行御医,他不会有事的。”
平息乱象后,细数刺客死八名,活捉十二名,被捕的刺客全部于当夜带回龙台关内,严刑拷问。
本以为是游牧草原的外族来抢夺物资,不曾想这一拷问,竟得知此次刺杀乃是太金公主自己所为,只因听闻回纥大可汗年逾五十,不愿相嫁,便伪造刺杀之象,想要借刺客之手掠走自己,从此自由之身。
事态顿时严峻,公主大帐里,穆东亭神色冷然,“公主,您太荒谬了,两国邦交岂是一场刺杀可以解决的?倘若和亲出了一丝一毫的问题,不止我们这些人要人头落地,您的母妃昭容娘娘,也绝没有好下场。”
陈慎与节度使站在一旁,手臂上缚了白布,面色有些苍白,语气不善,“圣旨已下,公主难道意欲抗旨不成?”
太金公主怨愤难平,痛哭不已,连饭也不吃了,怎么送来的,就怎么原还原送回去,好像非以此不能折磨自己一般。
出了大帐,篝火连营,远处翡玉和女官们正在给士兵们分烤饼,营地里,有人在比射箭。
陈慎驻足看了一会,穆东亭自他身后走来,欲言又止,“今日,多谢你,救了我夫人。”
陈慎冷哼,“与你无关。”
又十分冷漠的走了。
翡玉分完烤饼,自己拿了一块饼坐在土墩上吃,穆东亭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翡玉很大方的掰了一半饼给他,“呐,给你吃。”
他轻轻笑着,接过来,咬了一口。
远方是一片荒原戈壁,穆东亭指着鸟头状的山石道:“大周,将会从这里开始,建一条横跨西域各国的贸易之路。”
大漠的风吹过戈壁荒原,艳丽的橙红色裙摆随风而动,翡玉看着茫茫天际,烈烈雄鹰,靠在他怀里,说,“离开四四方方的后宅之地,才能看见这世间诸般广阔,这世上有那么多不一样的地方,有那么多不一样的人,有疾苦灾祸,有壮烈繁华,有长河万里,有高山千丈,人间万象,平生得见一二已是不枉,将来若有机会,我要策马四州,尽看中原。”
穆东亭道:“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突然问,“仿佛时至今日,才是第一次问你,在你眼里,是怎么看我的?”
确实是突然好奇。
只是随口一问,翡玉却认真了,思忖良久,才道:“如父如兄,亦师亦友。”
穆东亭弯弯唇,“已是极高的评价。”
也许这世上诸多夫妻间,有些人,便是无需爱恨入骨,只求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