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回过头来，笑了笑道：“好。”
等到路易斯上楼，爱德华迫不及待从窗帘边走过来道：“你该不会是疯了吧？路易斯。光和他出去转转还不够，还要把他调到我们这里，我们什么时候收过不能打仗的闲人？”
“你难道不觉得这会很有趣吗？”路易斯问，湛蓝色的眼睛如同一潭波光粼粼的湖水。
很多年后爱德华回想起来，不知道曾经从哪里看到过描写当时局势的这样一段话：局部的战争从未停歇过，炮火下的阴魂游走在人间。数以万计的人们如同沙粒一样投身于熔炉，世界变身为一台巨大的绞肉机。而我们的灵魂和理智，在这台绞肉机里面，被搅拌得支离破碎。
是的，我们支离破碎。
然而抛却一切，此时此刻亚伯走下楼梯，他所看到的场景是：路易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推开窗户望向楼下餐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不知是注视着何处。
亚特兰斯在一片夜雨之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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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第二天一早就在隔离起来的军区门口等待着亚伯，亚伯很快就出现了，但是却没有穿军装，显然不是准备来报道的。
爱德华想要开口跟对方打个招呼，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神情里好像带着一丝迷茫。
爱德华决定跟随亚伯，他们穿过了好几条街道。正当爱德华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却发现亚伯一拐弯，走到了一座陌生的教堂。
遥远地，烛光从远处的高大建筑沿着四壁长长地倾泻下来，诗班朗诵的声音从门口便可以听到。高大的耶稣受难像被悬挂在中间，许多年幼的孩子穿着白长袍，手捧蜡烛跟随神父做出鞠躬谦卑的动作。
这让爱德华突然想起了很多掩盖在真相背后的故事，千山万水铺出来的小石子碎路，也逐渐盘出来了他们与这个世界之间相处着的日常。
亚伯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走进了这里，又是什么时候因为帝国的巨变头一次对自己的选择感到了怀疑。
只是鬼使神差般地，教堂里面神父的祷告却每每总能抚平他烦躁不安的心。
班道神父是个联邦人，自幼在日耳曼尼亚出生，他年轻时走到了很多地方，最远甚至包括了神秘的东方。他在这个既像教堂又像孤儿院的地方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其中有日耳曼尼亚人，也有很多联邦人、法兰西裔。
爱德华不能相信现在居然还有日耳曼尼亚人来联邦人掌管的教堂，如果是，那他未免对神的旨意也太过忠诚了点。
“看！他是个帝国人！”薇薇安突然放下蜡烛大声尖叫着，周围的许多小孩用责怪的目光看了她一下。
亚伯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了队伍的最右下角。
神父站在耶稣像面前跪下，虔诚道：“主啊，求你塑造我的孩子。使他能够坚强到认识自己的软弱，勇敢到能够面对自己的惧怕......在诚实的失败中能毫不气馁，在胜利中，仍保持谦逊温和......”
亚伯在内心同所有人一样鞠了一躬，默念了一声阿门。
“薇薇安，不要在祷告没有完成之前先说话。”班道神父这才开口道，他头发花白，身体精瘦，手上微微长了点老人斑。
单从表象上看，几乎可以肯定他已经年过半百，并且有一些病症。
薇薇安忍不住调皮吐了吐舌头。她是个有着法兰西血统的小女孩，头发金黄，五官立体。她的父亲在法兰西跟帝国对抗的战争中失利被抓进了监狱，而她则跟随许多小孩一起流落到了日耳曼尼亚的街头。
“神父。”亚伯十分尊重地叫了一声，对方回过头来，目色慈蔼，示意他嘘声聆听。
那是一个十分奇异的景象，当阳光洒进窗户，倒映在室内地面上的是一片花园一样的剪影。亚伯抬起头，看到的不仅是清晨的太阳，还有带着露水的矢车菊。
他笑了，道：“如果一直都能像今天这样，那可可真好啊。”
班道神父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道：“我又收养了一群法兰西来的孩子，那群党卫军官已经对我很不满意了。”
他咳嗽了一声，低声对亚伯道：“如果来这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话，亚伯，往后你就不用这么常来这了。”
亚伯摇头，同他一起走进教堂的里间，道：“怎么会呢？”
班道慈爱地注视着他，亚伯低头道：“我一直都很感谢，是您用行动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平等。在我最感到迷茫的时候您用言语点醒了我，也许您从一早就知道，我从来都是这么犹豫不定。”
“那么你现在到底在惧怕什么呢，我最亲爱的孩子？”班道的目光明亮地注视着他。
亚伯想了一会，很忧郁地笑了笑道：“我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了。整个世界都在打仗，目光能见到的也全都是战争带给人们的伤痛，而我们却在不断助长这种风气。”
班道道：“这个国家已经发展地太快了，像我们这种老东西已经跟不上脚步了，所以我也没法给你什么建议。”
亚伯道：“这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是为了寻求建议来的，我只是......被环境压迫地喘不过气。”
班道道：“你尽可以持有和那些人不一样的观念，抱着不同的思想和信仰。因为不管怎么样，时间总有一天会告诉我们一切的，不是吗？”
历史总能评判我们当下所不知道的事情的对错。亚伯忽然想起了这一句，于是心中一下子感到轻松了许多。
“只是亚伯，”班道突然道，眼神严肃起来：“如果有一天这个国家再次陷入了混乱，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惧怕，带着这些孩子平安地离开，可以吗？”
“好。”亚伯道：“我向您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