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娃娃他知道,这不就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没个安生的昙月族人,更是那个人所寻求一辈子的长生不老药吗?
药佬一直看不透,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长生,让人连原本的寿命都搭上去。
虽不知那人打什么主意,把毕生所练的内力传授给了康儿,同那好不容易搞来的女娃娃都扔在了魔教,交给他后独自持伤离开。
但看着眼前的孩子,药佬知道,昙月一族的血的确有起死回生之效。
而眼前这个女娃娃的身份能被那个人费劲心思,最后一副快要命绝的模样,远远不会是普通的昙月族人,那便只有那个位置,如若被旁人知道,这个女娃娃的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把往年偶然游历四方寻到的桃花阵布在了魔教当中,加之那苏丫头母亲提点的门路,桃林防止了外人进入其中。
行成后的阵法能够洗涤人所携带恶意的欲望,刚好可以避免相应的麻烦。
药佬把人养在了桃林,他做这一切并非全然无私善心,他同样也是那些俗人中的一员,想要等这位小圣女长大时机到了,就能够取一点点心头血救康儿。
武林动乱在那年停歇,日子也就这么慢慢过去,三年前,他定时给康儿,回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改了一副面容,乐呵呵是个人看了就会觉得像是个老好人,可惜药佬一眼就看破他的伪装。
不过是层易容的皮,怎么样都改变不了骨子里散发的恶臭。
但在他发现之前,甚至发现之后,对方一直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甚至隐隐有了当时年少的模样。
小时候兄弟俩相依为命,一同度过了许多苦难,他还记得小时候一个小小的果子对方也会同他分出一大半,一本满足的神情。
药佬当真相信了人是会变回来的,或许他已经改过自新了。
可惜,一切都只不过他可笑的想法。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对那个人最后抱含希望,再顾念那些所谓的兄弟情义选择放手,以至于…以至于到了最后,连康儿都遭了毒手。
屋檐突然悬下几道身影,他们倒吊着,盯着窗前的人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若有所思后满脸慌张无辜,“药佬,你怎么一副被欺负的模样,先说好了,我们可没动手,可别想赖在我们身上!”
药佬满心的情绪戛然而止,吹胡子瞪眼地指着这群小兔子崽子,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教人:“药佬,指着我们几个干嘛呀,我们又没说错什么,你吹红了眼可不怪我们,要说起来,我们现在不是还正替您挡风的吗?”
药佬气的肝疼,“滚!”
“好嘞…”刚说完,房顶又探出一个教人的头,她缓缓说:“真稀奇诶,我看到教主带着一群人往桃花林去了…”
药佬双目一瞪,几下就知道了对方的打算,步伐匆匆地往外赶,“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给我看好屋里面的人,我回来时候要是看到出了什么问题,全部关暗室去…”
他头也不回地说着,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以往最会呛声的兔崽子们给个回应,不耐烦地抽空往后一看,就撞进一双双好奇催促的眼睛里。
似乎在奇怪你怎么不走了。
“……”
药佬额角青筋跳动,竖起眉,“你们一个个跟来干什么?”
教人耸肩,一个个都是吊儿郎当,要多不靠谱有多靠谱。
“诶呀药佬,我们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们,你要去的地方有戏可看,这我们怎么能错过呢?”
药佬:“……”
似乎是眼神中的杀气太过明显,教人们对视一眼,难得正了正脸色,“其实吧,我们最近在讨论一个问题,最终谁都没得出结果,所以打算亲自去瞧瞧。”
“要不药佬你告诉我们也行啊。”
“屋里面那位到底是不是我们尊敬的教主呢?”
“我们深思熟虑了几个时辰,发现教主还是做不来杀人的事情啊,虽说一身强悍的内劲,但我们都知道他很少用。”
药佬冷笑,“难得你们这么努力啊。”
教人们谦虚了一下下,才笑嘻嘻,“再说了,如果真是什么危险的事情,药佬你这把老骨头也只够别人推一把啊,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是啊是啊,哪有我们靠谱…”
要不是情况紧急,药佬非要拼了这把老骨头打死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你们靠不靠谱有这个时间说,心里都不掂量掂量?
教人们飞身到前,拉起还在吹胡子的药佬往桃花林掠过,“放心好了,有人留在这看着人的,走吧走吧。”
远远的,屋顶上的人冲着药佬打了个手势。
示意有她在,放心!
…
桃花林。
自从那个人走后,圣女过的一如既往,仿佛没什么改变,该吃吃,该喝喝,该沐浴,呵斥侍女的时候都没有落下。
只不过这几个时辰中,时常坐在窗边,一个人看着远方,眸子晃然,不知道在看什么,也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侍女小心翼翼地觑着眼前这位尽管只是背影也能引人失魂落魄的女孩,不由在心里猜想到底是谁能让她这般失魂落魄。
是的,失魂落魄,常常发愣出神,拿着一个东西看了扔,扔完又捡起来拍干净,反反复复,怎么看都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
想来想去,她们也只能想到最近新出现在圣女面前的人,排除不知道圣女在外面那些日子遇到了什么人。
她们能够想到的就只有那个人,只不过让她们觉得奇怪的是,原本俩人不是不对付吗,圣女居然会喜欢那种寡言冷漠的二教头吗?
这些想法自然只会出现在脑海里反复,侍女们悄悄做着自己的事情,突然,窗边传来一声轻响。
只见窗前的女孩捂着头,身躯晃了晃,径直撞到了窗沿,一时间雪白的肌肤出现了狰狞刺目的红痕。
侍女们一急,连忙取药的取药,想要扶人的扶人,只可惜人还没能碰到,就被人一手推开,刚站稳,眼前哪里还有圣女的影子,只在门口看到一抹还未消失的发影。
她惊叫出声:“圣女,你要去哪里?外面很危险!”
二教头在离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和她们这些侍女叮嘱了一些话,甚至连桃园中住着的女孩也让她们不要让圣女往外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都在说为什么危险,但是深陷在某种控制下的侍女们,绝对不允许危险落在她们珍惜娇贵的圣女身上。
可惜等她们急匆匆跑去的时候,圣女已经往桃林外奔去,脚步急切匆匆,一时间她们竟然追不上。
圣女咬着牙,脑中一股钻心的刺痛感蔓延,让她捂着头,喉间含着痛呼。
在源源不断上涌的痛苦中,隐隐约约浮现了某种记忆,熟悉又陌生,像是她自己经历的,又像是看着别人经历的。
耳边嗡嗡作响,铺天盖地的难受如海水把她淹没,有哭嚎,有遍地的鲜血,有死掉的孩子,还有她…?
圣女难受地嘶吼了一声,踉踉跄跄地往外面跑,除此之外除了捂住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抑制突如其来袭来的悲痛怨恨与痛苦。
有什么在引诱着她离开这个能够压制人恶念欲望的桃林,同时有什么在拼命地警告她,绝对不能再往前踏出一步。
圣女精致白皙的眉心冷汗潺潺,悬在上面的蓝宝石疯狂颤动。
隐隐约约,前方传来刀剑相戈之声,圣女颤着睫毛,被汗水染上点点红意的眸子有些恍惚地看着前面。
只见桃林外面,一队人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鲜血铁腥味顺着风飘到她的鼻翼间,似乎与脑中的画面相衬。
原本就难受的身体,涌上一阵反胃,一时间竟然抵过了阵阵发疼的脑子,圣女俯在树前干呕,过了一小会竟然晃荡着身躯,就要昏倒。
也就是这点不适的空挡,让赶来的侍女拦住了即将踏出桃林的圣女,扶着她往里面退了几米。
等暂时安置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跑出来的圣女,侍女们面面相觑,不懂为什么魔教中的人会相互打起来,而且还是在圣女所待的桃花林外面。
此刻在外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鲜少踏出高楼的教主与一众没有见过的人,和历来待在药堂的药佬与一众她们偶然能够看到,戏弄一下她们的魔教教人们。
翠影站在桃林最边上,一簇簇桃花自枝丫间掉落,徐徐飘到她的发间,映着冠在发中的花枝娇艳欲滴,格外鲜活。
她看着两方对峙,垂下的眼睫,看着自己的手,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回眸看向陷入昏迷的圣女,眸子莫名染着一丝悲伤。
桃林不远处,两方身影交织在一起,一时间难舍难分。
这些人的身法诡辩,阴气沉沉,透着股阴冷,虽说魔教教人平日里有多懒散就有多懒散,但毕竟还是得赚钱养活自己,嬉嬉闹闹的同时,本事当然不能落下。
再加上在来之前以防万一,他们还在药佬那顺了一些药,跟另外一群人打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后顾之忧,渐渐的,那群原本激进阴毒的人处在了劣势。
看着这些鲜活纯粹的教人,药佬摸着胡子有些欣慰,真是难得靠谱一回。
随后,他目光沉沉落在披着黑斗篷的男人身上,昔日所亲切的眉眼此刻看起来格外惹人生厌,“果然,裴渊你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种注意。”
昙月一族流出着秘术,据说是玄乎其乎却让世人向往的长生秘术,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
药佬自幼游历四方,知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如今年世以高,看透的东西也愈发的多,并不会对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东西感到困扰。
所谓的长生秘术,就是把灵换位,当衰败的躯壳不能够再使用,可以寻找一副新的,年轻的躯壳,把灵注入其中,那便得到了新生。
早在十三年前,这个人就打定了主意夺取自己亲生儿子的躯壳,作为他的新生。
如今,也实施了,原本七旬老人如今换了副年轻的躯壳,只需要把缠身的胎毒病魔驱除,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长生永存。
药佬看着眼前的人,只恨不得杀之后快。
教主阴沉着眉眼,或者更确切的说,应该叫他裴渊,他此刻苍白的薄唇不时漾上浓稠鲜红的血色。
不过裴渊并未在意,抬手无所谓地抹去。
这具躯壳所遭遇的确很难缠,很难受,但这一切在他要得到的一切看来,不过只是小小的身躯之苦,更何况不久之后就会彻底痊愈。
他淡淡扫视着对面的人,最后落在那片桃林之中,看见并没有预料之中的人出现,眉沉沉皱起,对着药佬浮现冷笑。
“是与不是还重要吗?”
“带来的这些究竟如何,裴颂你清楚的很,不过是些不知所谓的小子,就像那些只知道吃的鸡仔,我高兴的时候逗逗,惹得不开心了就张张手也能捏死,剁成肉酱吃了。”
似乎笃定了这场胜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或许的确如此,药佬所制的药,是按照天然所馈赠汇聚于一起炼制的药,而他手上,却是拥有那种,能够让人起死回生,不知疲倦的‘药’。
他把那些早就备好的药抛向那些所带来的人,魔教教人虽然不明,却在看到几个服用后随即内劲暴涨,仿佛走火入魔般极具攻击性,纷纷优先击落那些不知名的药,可是已经晚了。
一时间局势反转,教人渐渐被压制。
听到久远的名字,药佬一时间有些恍惚,然而只是刹那,他看着那群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教人如今的模样,心猛地沉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其中一个教人回头打了个手势,那是一个以往示意他安心,他们会解决,只不过对方这一个分神,人已经被击落在地,尘烟四起。
药佬眉头骤然竖起,就见尘烟当中,教人重新窜出,抹去嘴角的血渍,身形丝毫不弱于对方地攻守,还不忘又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也快点,不然他下一次真的坚持不住了。
药佬没好气地骂了声小兔崽子。
眼前的亲生弟弟最终执迷不悟,陷入魔障,药佬不再废话,飞身上前,苍老眉眼肃穆决然,“既如此,我便亲手了结了你,亲手夺回康儿的躯壳。”
桃花林徐徐吹起了风,花瓣顺着风飞出桃花阵,虚假中掺入了真实,掉在打得不可开交的俩群人身上,不一会就被碾碎割裂。
翠影静静地看了一会,她知道因为阵法的影响,外面的人窥不见桃林里面的人。
她回眸看向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诧异茫然的侍女身上,轻声道:“你们先带着圣女回去吧,此处不安全。”
终究是见了血,侍女都有些害怕,嗫嚅着,“可是,姑娘…”
最后落在对面女孩静谧轻柔的眉眼时,杂乱纷纷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有一股抚慰的清风,所到之处渐渐平息。
翠影扬着笑,“回去吧,过一会就结束了。”
侍女们看着那边打得愈发激烈的人群,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确实危险,不适合她们待在这,也不再说什么,扶着昏迷的圣女往楼阁走去。
翠影感受着残存的独立意识在消亡,脑中翻江倒海的记忆长流在冲刷着那不再坚固的屏障,驶向那条被保护的足够干净的小溪河当中。
意识一点点被啃食消弭的痛苦始终伴随,
翠影抬手抚摸着发间别着的桃花树枝,眼眸有点悠远,似在回忆着什么,回忆着,一直以来,在那根桃枝干上,能够看到的那抹令人心醉的风景。
她轻声低语:“二教头,我可能…不能等你回来了。”
她是这片桃林最后的守卫,直到再也不能动弹那一刻之前,她都会,倾尽全力,保护里面的人。
一尾青蛇自她的袖间钻出,豆豆眼瞟着她,蛇信子嘶嘶作响。
翠影摸了摸它的头,低问:“你们会怨我吗?”
小青蛇歪头,竖瞳盯着她瞧。
一声悠扬的笛声自桃林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与嘶嘶声交缠在一起。
…
扬县山脉,路过的行人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腐朽腥臭味,想到传闻,他有点害怕,但抑制不住好奇心,以往似乎并没有这些奇怪的味道。
顺着味道往山上走了些,入目的一切差点让人脚下一软直接滚下山坡,眼前哪里还是人待的地方,分明是书本上的十八层地狱啊。
“鬼,鬼啊!”
路人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跑了。
就没有看见身后景象虚幻了瞬间,渐渐如平时一般。
这处的能源层,快要支撑不住了。
讨厌鬼对周围升腾起的粉海气的跳脚,你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至少等它换完啊!
一群愈发狂躁的人,势单力薄的宿主,是被逼入绝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