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溪畔,饮了合卺酒,瞧着眼前大好的月色,瞧着瞧着,便有些恍了心神。易然不动声色地瞧了眼面上一派心如止水的端庄模样的傅铮,一时摸不准他是真的心如止水还是佯装心如止水。
不过她这疑惑并没持续多久,傅铮很快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垂头同她道:“你读过经书吗?”
易然茫然地瞧着他:“经书?”
傅铮清了清嗓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易然颇有些震撼地瞧了他一眼,如此温存的夜色下,傅铮是打算同她探讨一番清心咒中的妙义?
她顿了顿:“此间风大,不若我们还是回去吧。”
傅铮一把拉住她:“再等等。”
再等等,等着深更半夜俩人一同念诵清心咒吗?
傅铮此时的心绪其实颇有些乱,但与二当家约好子时于此会面,眼见着子时将至,他就算不心如止水也得做出心如止水的模样。思忖片刻,他开口道:“不若你给我讲讲你们那里的故事吧。”
易然叹了口气:“我们那里很好,是方清平盛世,前人的诸多愿望都在那里一一实现了,譬如九天遨游。”
傅铮颇有些好奇:“天上有神佛吗?”
“从没有人见过神佛。”
傅铮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世人向佛祖许的愿,佛祖可能听到?”
易然笑了笑:“你有什么想许的心愿,不妨说来听听。”
傅铮望了她片刻:“愿世间海晏河清,愿能与卿卿白首。”
易然往他怀中靠了靠:“我猜,你的愿望都能实现。傅铮,佛祖会护佑你的,若佛祖不肯护佑于你,那便让我来。”
傅铮微微垂头,眸中映出她认真的面容,他噙笑应道:“那有劳娘子护佑了。”
易然点头:“你的过往呢?吃了很多苦吧?”
“那时母亲将我藏进院里的水缸中,水缸里还蓄着齐腰的水,我站在里头,听着外头从号哭不绝到重归宁静,而后房梁被烧得筚拨作响,我想着自己大概是要死了,没想到,那场火烧尽之前,傅京叔叔来了,被他从水缸中抱出来时,我想,这条命是从苍天手中偷来的,若它有一日要来讨债,还了便是。那时是真的视死如归,觉得自己了无羁绊,可后来便有些后悔了。”
明月挂上中天,映得怀中之人面容皎皎,许是近来清心咒念得有些频繁,傅铮觉得着经文已不能让他心如止水,他将易然往怀中带了带,俯下身去。
尚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便听得满山遍野响起颇为嘹亮的爆竹声,远处传来二当家豪迈的嗓音:“对对对,那边多放些,锣鼓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那还等啥,敲!”
易然从傅铮怀里缓缓坐起来:“你方才一直在等这个?”
傅铮的嘴角抽了抽:“是,也不是。我让二当家准备些烟花,远远地放上一放,他可能是觉得烟花不够喜气洋洋,自作主张给换了。”
两人谈话间,二当家已率领一众小弟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颇为豪迈地一抱拳:“傅大哥,小花姑娘,数日未见,如何,这仪式可算有排面?”
有排面,这可太有排面了,连山下村落里的狗都被惊得齐声吠了起来。
二当家又挥了挥手:“我还替你们请来了一个人,那啥,人呢,请上来。”
而后两人眼睁睁地瞧着黑着脸的易尚书被“请”了上来,二当家解释道:“傅大哥说想在此地拜个堂,我一寻思,拜堂这事哪儿能少得了高堂呢,就连夜带着兄弟们把高堂给你们请来了。如何,这番布置可算得上妥帖?”
易然与傅铮面面相觑片刻,先走上去替易尚书解了绳索。二当家挠了挠头:“这个岳父不太配合,兄弟们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不过我们是拿最好的藤轿把老人家抬上来的,绝不敢怠慢。”
傅铮瞧着他面色不虞的老岳父,只觉后脊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