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玟终于舍得开口:“方姑娘,他脾气不好,你别见怪,我送你回去。”
他完就放下书,指尖轻轻地拂萧玄谦的手,意思让他让开点,然而手指刚触碰到对方,萧玄谦就忽地攥住他的手——这样看起来,反而谢玟自己把手送到他那儿去似的。
萧玄谦拉着他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出下楼,楼梯被踩得吱嘎作响。
众都没反应来,连童童都只来得及跳下床,连个影子都没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帝拐走怀玉,她跑去扒着窗户看了一眼,跟郭谨道:“老家,你们子光天化日地还有没有王法!”
郭谨见怪不怪地提着披风追上去,笑眯眯地回了小主一句:“有的有的,子他就。”
童童哑然无语,只得跟着玉狮子、连同一头雾水的方姑娘面面觑。而另一边,谢玟被萧玄谦一路攥着手拽了下楼,下楼踩空了半步,一头撞进对方怀里,萧玄谦一把搂住他的腰,扶他站稳。
谢玟抬头退后半步:“故意的不?”
然而小皇帝一言不,又勾住他的腰径直走到牡丹馆馆,闷不吭声地把对方抱进了密不透风的马车里。这马车原等候圣驾回京的,车驾中早有保暖的汤婆子,也直接让萧玄谦塞到他怀中。
谢玟盯着他看,萧玄谦却不看他,而又像昨天那样抱了他一下,这次却没松开,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难受得沉:“你只怕我故态复萌,怕我不可救『药』,不真的厌恶我,不?”
谢玟叹了口气,道:“就算你对了,但又能怎么样……”
萧玄谦握着他的手,在他身前半跪下来,抬头望着他。这一种很少见的示弱姿态,就算艰难,但他也一步步退让,一点点地割还那些暴虐的『性』格,他的眼睛漆黑幽深、除了急切恳求之外,再无其他。
“老师不愿意跟我回京,那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让你这么失望、这么惧怕,我空口无凭,做保证已经没有用了,只能如实告,坦白地告诉您。”他道,“一天看不到你,我的病症就会日日恶化下去,直到耗尽,最多三月,或疯魔、或自裁,总归要病死的。萧家无,我要么让位给长姐,萧天柔病刚好,以她的心,接手下来注定劳心劳力,不定三五天就能把累死。湄儿不通政务,没有手腕,更难以女儿之身为帝……要我病得再,我脑子里最好的办法就赐封主、传位给谢童,让老师来摄政。”
他顿了顿,完这些话,好像冷静下来一些,继续道:“然而萧家的死活又跟您有什么关系,我不会这么为难你的。只我死了之后,京中没有权势手腕高到能篡位的宗室或臣,分裂战『乱』,在所难免。洛都处在要道,兵戈起,这繁华的牡丹馆恐怕『荡』得还更厉害,那位方姑娘、什么头牌芙蓉仙,还有青娘,一国之『乱』,难道就能幸免?老师要同情她们,就也爱屋及乌,可怜一下我吧。”
他自以为跟谢玟两之间最为亲密无间、这世间最紧紧连的两,从什么候开始,竟然到了需要依靠他的“爱屋及乌”,敢在怀玉面前话。
“我之前的都真的,我曾经做错的事,已经在尽力的弥补。等回到京都,我派启谢府,绝不会把你再关在紫微宫里,朝野上下、文武百官,都应该见一见挥斥方遒、真知灼见的谢大,而不总活在小道传闻里的帝师……”
他终于有一次用对了方向,找到了能够接近谢玟的路。
两对话期间,萧玄谦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谢玟也得以在这样的对视之中考较他的真伪,他沉默地倾听,指腹缓慢地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看似没有任何表示。
萧玄谦将所有的话都尽,处处缜密细致、以退为进,软磨硬泡了半天,还没等来对方的回应,他心中压抑烦闷,无处抒,憋得连眼睛都红了,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泄不出的委屈。
像一只把牵引绳叼到主手里,对方还不接、急得原地转圈的狗狗。
谢玟突兀地冒出来这么个想法,于他接了牵引绳,伸手用焐热了的手心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忽然认真问道:“你的真的吗?”
萧玄谦以为他问的那些承诺:“如果再对你一句谎话,就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这对于他来,确实非常狠毒的一句誓言。
谢玟道:“我的,你的病。”
萧玄谦愣了一下,回答:“真的。”
他确实能感觉到,他想要得太多,做的事却又错得离谱,只能勉强留住谢玟,能像续命一样撑下去,他甚至模模糊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自己的命似乎只有前面的十多年,而登基之后的日子,似乎都从怀玉那里得来的……他的理智、他的忍耐、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都在分别的三年中被磨损殆尽,连一天的空余也掏不出来了。
谢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自言自语似的道:“要你能跟我回去看看心理医生就好了。”
回去……回哪里?不等萧玄谦问,谢玟便又叹息:“可惜我也回不去。”
那到底个什么地方……萧玄谦并未问下去,他总觉得那一个自己不能够触碰的答案。
谢玟的态度有所缓和,他这几天其实想这件事,但最终以“帝王多疑善变”,他无法放心而结束。但萧玄谦把话到这个份儿上,更多的容已经压担忧——这他深思熟虑、遵从心之选。
跟上次的强硬“邀请”并不同,这样的恳求、商议、至少索求谢玟的表态,已经一份长足的进步,再加上那天简风致的话,给他施加了一点点“或许能成功”的希望。
谢玟刻的感受也比较奇怪——简单形容一下,就一个一千块的拼图,他费力地拼了九百九十块,然后崩盘了,碎了,他气得吐血,甩袖子不干这事的候,一转头,突然现拼图自己复原了五百块。
……太怪了。
谢玟闭上眼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道:“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萧玄谦怔了一下,因他拿捏不准对方的心意,都没反应来“约法三章”其实愿意跟他回京的意思,他带着一股『迷』茫无措的心态:“好。”
谢玟道:“第一,我们两个的事,无论矛盾还争吵,你只对着我来,不许牵连他,任何。”
萧玄谦点头。
“第,我们两个政见左、争吵分辩的候,你不能先斩后奏、一意孤行,也不能碰我。”
萧玄谦一想到那事就愧疚自责,忍不住贴得又近了一分,生怕谢玟到这儿后悔了。
“最后,”谢玟看着他道,“我跟任何的交谈来往,你不能阻止,也不许监视探听。”
“没了吗?”萧玄谦问。
“没了。”谢玟道,“你对自己倒挺有信心,这你没到混账的候,一犯病,就什么都管不住了。”
“不会的。”萧玄谦道,“我回去先写份圣旨,把天下太平剑交给老师,有半分不听你的,你不要手软。”
谢玟心你都知道我杀不了你,还这话干什么,提醒我酒后吐真言,治不了你么?他刚想到这儿,就被对方忽地蹭来飞快地啄了一下唇。
谢玟没反应来,那双湿润多情,仿佛刻刻都倾注着全部温柔的眼眸看着对方。
萧玄谦起伏不定的心终于落地,像被那股柔和无形、而又磅礴如浪『潮』的力量包裹住了,见怀玉没有生气,又得寸进尺地抬手捧住他的脸,抵着唇瓣覆上去,低语道:“那再让我亲一亲,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