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时,胡老丈终于王长送回了。
他刚进门,屋里就传来声怒喝。
“你回来啦!”
屋子里跑出个老太太来,头银白的发丝,腰裹了条粗布围裙,她手里拿着扫床用的短扫把,两条腿来回快去交替间,就穿过了院子,到了门前。
王老长在门口瞧着,惊出了身冷汗,明白下的场景也许会过于暴力,赶紧拔脚溜了。
老太太神『色』匆忙带着怒气,并有注意到门外快速远去的身影,呵斥:“你知回来?你哪去了?萝卜莫非是埋在沟里了不成?”
胡老丈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刚想叫长来帮忙说话,就发现他的人已经不了,好关门转回身来,解释:“哎呦,你不要生气,我是做正事去了,你吃饭了有?”
于老太:“饭当然是吃了,我等你等不回来,就先吃饭了。”
她指头顶圆圆的明亮的月亮:“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要我饿着肚子等你?我——本来是要等你的萝卜做汤的,你不回来,我就叫二丫给我送了饭。”
二丫是他的第二个女儿,已经嫁人了,住的离他并不远,所以往来倒也方便。
“吃了就行,吃了就行。我那个意思,不是叫你非等我。”
院的老黄狗已经睡了,现在又吵醒,但它惯了夫『妇』俩吵架,知这情况很快就会过去,所以是翻了个身,把己朝向了鸡笼那继续打盹。
于老太的气果然很快地消下去,追问:“老头子,你哪去了?有什么正事啊?是不是你三哥那边有事叫你?”
“不是。我拔完萝卜在路的时候,遇到镇妖处的个长,他要借我的车拉个大妖怪。”
胡老丈进屋里,从窗台『摸』下来杆烟枪,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吐出烟来,继续:“我呢,就把驴车借给长了,和他起进城……”
他的话说完,于老太就急了,端起灯来凑近看他,问:“是什么妖怪?你有有受伤?哎呀!你长了几个胆子,真是够借给别人的了!”
“事事!”胡老丈撩开她的手,皱眉,“你这人,你先听我说完了。我和长拉着妖怪进城以后,直奔镇妖处,就把妖怪放下了。我是想的!可是人长热情,官老爷也和气,非要我留下吃饭。”
“你在衙门吃的饭?”
“是啊。”
“在衙门吃的饭。”于老太把手里的扫帚扔,好奇,“当的,你给我说说,衙门里头都吃什么?我听隔壁的陈大姐说,那里头顿顿有肉,吃的都是妖怪呢,真的假的?”
“确实有肉。”胡老丈,“今晚吃的好像是个鸭子精,也不知干什么了,反正是让给砍了头,厨娘把它炖了。”
“啊,那岂不就是顿顿妖怪的。”
“扯淡。说什么顿顿,我这是赶巧了才有的吃,你说那妖怪能都让给杀喽吃啊,再说那吃过人的妖怪,你有胃口吃了它?赶巧,赶巧罢了!”
“也是。”于老太听觉得有理,又接着问,“那你有有觉得有什么变化?”
胡老丈这时候已经脱了鞋,扯开子坐在床了,头栽,身体歪,就要躺下睡大觉,『迷』『迷』糊糊:“啥意思?什么变化?”
“就是变化啊!你有有觉得己年轻些,舒坦些?”
“腰有那样疼了……你这婆娘天到晚想些什么,吃了妖怪能有什么好处?它顶就是好吃些罢了。真有好处,那些个官老爷不得把妖怪吃绝了才怪呢!”
“行了行了,我就是问问。”
于老太也觉得己是问了个蠢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出屋去,准备收拾收拾东,拿葫芦瓢舀点儿水喝,也就睡了。
屋里屋外寂无人声,有轻微的秋虫的鸣叫声,胡老丈的呼噜声已经开始起伏,伴随着老黄狗无意识地挠着树叶的声响,听起来温馨而柔和,让于老太打了个大哈欠。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很轻很轻的声音。
笃笃笃。
似乎有什么东在敲门。
于老太愣,赶紧仔细去听,这次听到什么,于是以为是己听错了,继续喝水。
笃笃笃。
这次她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好像电击了般,葫芦瓢从她手脱手而出,咚的声落进水缸里,又把她己吓了跳。
大晚的是谁在敲门?
于老太很确信己的亲戚最近并不会有什么急事,而她的丈夫呢,他那边的亲朋好友不是在饥荒死了,就是当了兵再也回来,剩下个三哥活着,可他才亲口说了三哥事,那边就绝不会有人来找的。
再说了,他那三哥断了条腿,天黑后就不出门的,真来了,也不会这样敲门而不喊人。
笃笃。
于老太人都给吓傻了,她平日里对街坊邻居都很热,遇事情从来不慌,向很有主意,但就是最怕妖鬼,这大半夜的,吓得声音都丢掉了,腿好像粘在了地样挪不动,好半天才冲进门去,使劲摇晃已经睡熟的胡老丈。
胡老丈给她晃得要散架,挣扎着起来,含糊:“干什么?怎么了?着火了?”
于老太捂住他的嘴,低声的、焦急的说:“你听。”
笃笃笃。
胡老丈听清了声音,也给吓得半死,他两个相互扶持了半辈子,从闹过什么大的纠纷,对彼此了解得很,于老太能想到的,胡老丈也能明白,顷刻之间脸都白了。
“怎么办?”
“狗叫了有?”
“狗?狗有叫的罢?”
“狗有叫,应该不是大事。”胡老丈下决,知是祸躲不过,翻身下床,穿了鞋,准备出去看看。
突然之间,于老太扯住他,鼓起勇气,想着己不能任由丈夫去送死,眼里带着泪花,颤声:“我和你起!”
两个老人人拿了个武器,个捡了里最粗的擀杖,个拿了门口的锄头,躲在两侧,点点将门开了条缝隙。
门外是个邋遢的乞丐。
老两口屏住呼吸,敢说话,同时又因着什么经验,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办,相觑。
乞丐本来要敲门,这下敲了个空,硬生生地挤进个头来,微微笑:“两位好。”
会说人话。
挺有礼貌。
不知怎么的,这个乞丐就己进来了,好似会穿墙术般的,受到什么阻碍,两位老人觉得眼前花,就发现他站在了院。
他会儿说己是个和尚,会儿又说己是个士,疯疯癫癫,语无伦次,但却很守规矩,有贸然进屋,也『乱』动夫妻俩放在院的杂物。
“这。”于老太扯了扯胡老丈的袖子,小声,“老头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