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旬,南笳进组。
出发前晚,周濂月将她折腾到半夜才许她去睡觉。
因为严岷君严令禁止任何人去探班,尤其两位主演的亲属朋友,主演必须直保持在戏的绪。
周濂月少听过这位女导演的脾气,道她有过在片场和制片人吵架,最后依然『逼』得制片人妥协的壮举。
为了不南笳为难,他也就不去破这个例了。
片子叫《苦芦苇》,拍摄在导演严岷君的乡,个的十八线小城市。
虽然片子只有十来分钟,严岷君仍然要求他们至少留出个月的档期。
和南笳共演的是影帝级的人物瞿子墨,他拿奖的那电影就是严岷君导的,个在国内院线未能上映的-『色』故事,在国路拿奖拿到手软。是以这短片虽然零片酬,瞿子墨依然主动请缨。
南笳看过那片子,严岷君镜头的-欲戏既美又肃杀,看完之后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瞿子墨在电影演个同『性』恋诗人,『性』格癫狂,极具毁灭『性』。
瞿子墨本人『性』格却是开朗又谦逊,南笳见他的第面是去严岷君的房开会。
他正跟讲他接到了诈骗电话,反倒几句话把骗子忽悠得差点给他打钱的故事,逗得哈哈笑。
南笳进后瞿子墨主动给她让位子并自我介绍,点没有线影星的架子。
后来瞿子墨得南笳跟他样都是北城电影学院毕业的,就不让南笳叫他“瞿老师”,非要开玩笑让她叫他师哥。
电影没有立即开拍,南笳他们到的头两天,严岷君带着他们在城四处转了转,尤其是河边的那片芦苇。
河对岸就是工厂,规整的灰『色』厂房,直指天幕的巨烟囱,喷出灰白雾气,森然、冷峻。
严岷君说,她小姨当年就是在这儿投河自尽的,孩子刚满周岁,产后抑郁症像个黑洞吞噬了她。她死之后,人反而指责她,孩子还这么小就丢手不管了,太没责任心。
是的,《苦芦苇》这个故事,其灵感就从严岷君小姨的这段经历诞生:
个被庭和婚姻磋磨得比粒灰尘还要黯淡的女人,有天发现楼下搬来了个男人。
那男人是从来做调查采访的记者,英俊、沉默却有潜藏的满腔热。女人总在将孩子送去幼儿园之后,与男人偷。
男人调查结束,准备离开,女人半夜去敲男人的,男人吓得差点报警,称两人从来不认识。
原来,切都是已有精神分裂征兆的女人幻想出来的场春-梦。
男人走的那天,女人也走进了那片芦苇。
拍摄的方是剧组工作人员找人租的民居,楼距极密集的老楼房,打开窗就能看见对面楼有个男人在打女人。
锈蚀的防盗网,垢腻的灶台,层层堆叠的塑料置物架,阳台头顶散发着霉味的内衣裤、散『乱』的儿童玩具与图画书……
女主角就被困在这些面,日复日。
这样的生活离南笳很遥远,她庭虽然算不得富裕,但从小吃穿不愁。
因此,她迟迟没找到状态。
严岷君展『露』了她“暴君”的那面,在片场严厉批评南笳演的就像是纡尊降贵的小姐来偶尔体验体验凡生活的变形计。
南笳主动叫停了拍摄。接下来周的时,她就呆在那房子,不要任何人陪同,也不与任何人交流。
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做饭、洗衣服、拖、买菜……听着电视的连续剧,遍遍重复这些枯燥。
到后来,她感觉到自己人格和精神力的分被彻底摧毁了。
严岷君来看她,看到她毫无生气的眼神,这才重开机。
进入角『色』之后,拍摄也没有变得容易太。
严岷君会不断不断要求南笳重来、再重来,即便那条已经足够得,她仍然觉得不够。
她要看到演员和角『色』面对界压力,无力抗争,陷入种相同的缄默的绝望,去无人拯救的境。
南笳感觉每天自己都在死去。
而比死难受的是她并没有死,第二天,她依然要面对镜头,面对那些无期徒刑样的“再来遍”。
也因此,当拍摄到她和瞿子墨的对手戏时,她展现出种几乎出于本能的癫狂,每场床-戏,都极其酣畅淋漓。
投河的戏是最后天拍的。
彼时已是十月旬,整日阴霾的天气冷极了。
女人穿着自己幻想与男人偷-的红『色』连衣裙,走入芦苇,对面依然是那些无休止喷吐出烟雾的巨烟囱。
随着拍摄推进,严岷君喊重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这条,摄影手持摄像机跟在南笳身后,穿过芦苇,趟入河,严岷君全程没有打断。
最后,当南笳穿红裙的身影,在灰白『色』的河流,只剩下个点,严岷君终于喊卡。
南笳仿佛没有听见,继续向河流深处涉去。
小覃意识到了,急忙喊:“笳姐!严导喊卡了!”
南笳依然没听见。
几个工作人员赶紧纷纷下了水,趟过去把将人拽了回来。
河水冷得刺骨,南笳被工作人员扛上保姆车的时候嘴都冻乌了。
有人提过来接电的小型暖风机,小覃将暖风机拿进车,催促南笳赶紧脱掉湿衣服。
南笳哆嗦着说:“问,问严导这条过了没……”
“问过的!过了过了!快换衣服吧!”
脱了身湿衣服,擦干净身上的水,再套上保暖内衣和羊『毛』衫,在电暖风的吹拂下,南笳活过来。
车打开,瞿子墨第个过来,递了他助理准备的暖手袋给她,笑问:“还吧?”
南笳还有点儿未出戏的恍惚,眼前的人似乎不是瞿子墨本人,而是戏最后点燃过她生命的记者。
南笳顿了下,接过暖手袋,“……还。没事。”
“这就最后场,你已经杀青了。”瞿子墨笑说,“我叫助理定了桌,晚上我们吃火锅去。”
南笳缓过来后,披上羽绒服下了车。
纷纷过来祝贺她顺利杀青,南笳捧着场务献上的花,环视圈,没找见严岷君的身影,问:“导演呢?”
有人朝河岸边指了指。
严岷君蹲在那儿,萧索的背影与环境融为体。
南笳踩着河卵石的石滩走过去,在严岷君身旁站定,低头,发现她抽着烟,正凝望着河流的最央。
南笳蹲了下来。
严岷君边抽烟便说:“我小姨投河的那天晚上,我就在她留宿。我听见头有动静,醒了,爬起来看,小姨正要出。问她做什么,她笑了笑说,出去走走。我觉得不对劲,因为那时候是凌晨四点钟。但我没问,也没跟人说……第二天下午,尸体就在河发现了。这么年我都在想啊,要是那晚我采取了行动,是不是……和解不了,跟我自己,跟他们那些人。但在……我用我的电影记住了她。”
南笳没作声,直陪着严岷君坐了许久。
晚上,块儿去吃火锅。
彻底脱离了戏那黑洞样的压抑,南笳反倒觉得周遭切轻飘飘的让人不适应。她跟瞿子墨坐桌,两人几乎是全场最沉默寡言的。
南笳吃了少许,就起身走去店面透气。
她倚着路肩上的绿化树,点了支烟。片刻,瞿子墨也走了出来,他也从袋拿出烟盒,抖出支叼在嘴,双手『摸』打火机,没找着,就笑着问南笳借火。
南笳把烟递过去,他捏着对准烟头点燃了,再递还给他。
两人对视眼,都笑了。
可能自身灵魂仿佛还未彻底归位的恍惚,只有共演的彼此能理解吧。
瞿子墨说:“你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什么?”
“演个恋爱剧,越无脑越的那种。”
南笳笑说:“你经纪团队不会同意的。”
瞿子墨打量她,“你戏这么,怎么现在才入行?”
“就……些原因耽搁了。前些年在演话剧。”
“难怪。不然早该是线了。”
南笳笑说:“听明白师哥夸我戏了。”
瞿子墨又问:“你住哪儿?北城还是东城?”
“北城。”
“我现在长居东城,你以后有空可以过去玩儿。”
“啊。看有没有什么去东城工作的机会。”南笳笑着把话题拉回到安全距离。
他们支烟没抽完,小覃从店跑了出来,神『色』几分焦急。
南笳当她是担心她跟瞿子墨单独相处不,刚想说马上就进去,小覃冲瞿子墨笑笑,跑过来将她拉到边,低声说:“笳姐,你微博小号像掉马了。”
南笳顿了下,“怎么掉的?”
“像是有粉丝从你关注的话剧团的朋友点赞的内容,顺藤『摸』瓜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