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我张大嘴巴:“为什么?为什么开不下去?”
吕不详提前看了公文袋里的资料,叹了口气:“我们用婚姻登记处的房子开小吃店本来就是违规的,更何况开小吃店的人还是婚姻登记处的干部职工。上头正在清查固定资产,如果查到我们头上,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何生我苦着脸:“如果不开小吃店,指着每个月那么点工资,什么时候才能把被砸坏的房子重新盖起来……”
吕不详立刻打断何生我的话:“总有办法可以想的,先不要灰心。”
虽然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但至少先得有座山。
半晌无言。
陆由沉默得非常难受,终于憋不住说了句:“你们……我们自己不能开小吃,可以请别人开呀?”
她虽然不明白盖房子是什么意思,但借鸡生蛋的道理还是清楚的。
“只是多出一笔工资,想来也没什么要紧。”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都觉得可行。
可惜没过多久,他们就为这个天真的想法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开完会就已经到了上班时间,半点没有传说中事业单位上班就是喝茶看报纸的悠闲。
陆由用冷水洗了脸,在镜子前停留了几分钟,终于将表情里的警惕和怀疑摘了出去。
在何生我锲而不舍的指导下,她终于学会了审证这种枯燥乏味的工作。
而工作间隙,李时真特地交代,要陆由偷偷前往二楼主任办公室,尤其是不能让吕不详看到。
美其名曰,交心谈心。
把你的心交给我,这是基层领导笼络人心的常规操作。
门没有关,露出指余宽的缝隙。
天色渐晚,房间里没有开灯。
李时真坐在最里面的桌子后面,正专心致志地写毛笔字。
陆由推门而入,故意没有敲门,希望用紧张掩盖住其他不必要的情绪。
李时真的眉梢只略微扬了扬,却没有抬头。
大家都没主动开口说话,但房间里的气氛并不压抑,两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李时真右手所执的那枝毛笔。
起承转合间,笔锋时而如铁画银钩,时而似游龙惊鸿,一撇一捺,一横一竖,无不洋溢着最纯粹简单的美。
李时真扬了扬手,蓝色的西装领口掩饰着衬衣的白边,袖里的手更是白。
他又自顾挥毫,写了半晌,整个人文静得就像他身上穿的熨平无褶的西装一般。
写完最后一个字,在将笔丢在桌子上前,他看了看手表,大概是在计算着时间。
陆由抬眼看去,是一首诗,唐李翱的《赠药山高僧惟俨》。
“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好字。
果然是好字。
只是最后那个瓶字似乎有些后继乏力。
李时真长出一口气,斜靠着椅背,脸色愈发苍白了些。好像这幅字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片刻后,他从这种萎靡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来啦。”
陆由点了点头,她有些奇怪他为何没让自己坐下来,甚至有点超过了唤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李时真道:“第一天上班就立了大功,不愧是横云大学的高材生。下班坐我的车一起回宿舍,顺路去老高家拿你的行李。我正好有事找他。”
他很平静地看着陆由,不再说话。
陆由皱眉:“完了?”
李时真点头:“完了。”
就这?
我都准备报警了,你就跟我说这些?
陆由几乎将失望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她本以为李时真喊她来是准备就六和孤儿院闹鬼的事摊牌,没想他的用意竟然如此简单。
既然如此,为啥不能当着吕不详的面,非要搞得偷偷摸摸的好像做贼么。
陆由当然想不到,他喊她来,目的自然没有这么简单。
只不过,李时真临时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