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禹低头不语。
“你知不知道,老父我安排你参加这次战事,就是想让你历练历练,在实战中提高作战指挥能力,看来事与愿违啊!”霍光说罢,朝霍禹摆摆手,叫他出去。
望着霍禹离开时晃头晃脑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霍光叹着气说:“唉,我一直谨言慎行、履职尽责,可怎么养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看来我霍氏恐怕就要衰败,张氏将要兴盛了!天意啊,天意!”
霍光的担忧后来成为现实。史料记载,后来霍禹导致霍氏灭族,而张安世子孙相继兴起,从宣帝、元帝以来任侍中、常侍、校尉的共达十多人,受到皇上亲近宠贵,可与外戚相比。
二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是祸躲不脱。
霍光想到自己儿子志大才疏,在自己百年之后不知何样,更加感到要对田千秋的儿子给予关照。他马上将情况面奏昭帝,昭帝听到后不禁唏嘘感叹,于是就将田自强招入宫中在自己身边担任侍中。
霍光一直关照着田自强,官至云中郡太守。到了宣帝时,霍光病逝,魏相任御史大夫,田自强任虎牙将军攻打匈奴,因私自虚增俘虏人数冒功受到追究,他还是害怕魏相严惩而自杀,封邑取消。
武帝给昭帝安排的五大辅臣,只有金日磾的后代善终。
霍光哪里能料想到,因关照同事田千秋的儿子,尔后严重影响到自己的儿子、孙子、侄儿子、侄孙子……
大凡怯弱胆小之人,心里都很敏感细密。田自强辞官回到长安前,担心魏相追究他擅离职守、不辞而别,写下了一封辞职信。信中说道:“承蒙皇上隆恩、大将军眷顾,安排我做了这个武库令。但下官却是德薄才疏,力不胜任,特别是近日身体有恙,精神恍惚,已经不能继续工作。太守大人几次来武库视察,下官深知太守大人对我的工作不大满意,心里一直不安。小官左思右想,感到如果我继续勉强为之,一旦出现差错,我将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大将军、对不起太守大人,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亲。至此,下官决定辞官回家,求请太守大人谅察。”
田自强走之前,交代武库属员:“待我离开估计出城后,你就将我的辞职信送到郡署,交给魏相太守。”
魏相接过田自强的辞职信一看,脸色为之一变,马上叫来主簿,要他赶快去把武库令田自强大人追回来。
“太守大人!”主簿跑入郡署堂内,气喘吁吁喊道。
魏相一听,急忙起身问道:“追回来了吗?”
“没有。”
“没有?”
“我快马追出城外好几里,都不见田大人的人影。”
“唉,这下麻烦了。”魏相用左手背击着右手心说道。
“这、这有什么麻烦?”主簿呼吸还带有急促。
“你不懂。”魏相摆手。
“不就是一个官员自行辞职吗?”主簿不解问道。
魏相转身走到案几后面坐下说:“唉,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啊!”
“愿听大人指教。”主簿走近案几旁边说。
“田大人的父亲是大将军引荐给先帝,然后封侯为相的,虽说为女婿一事他俩心生芥蒂,但五大辅臣中,只有他俩友好合作时间最长。田大人的武库令职位,就是大将军亲自安排的。你说,大将军听到这个田大人因害怕我辞职,他会怎么想?”
“哦。”
“再者,皇上知道后也会对我不满意。”魏相拱手向上说。
“那为什么?”
“你知道田大人的父亲为什么被人喊为‘车丞相’吗?”魏相向主簿问道。
“属官不知。”
“皇上见他父亲朝中年纪最大,谨厚持重,便十分善待他,允许他朝见的时候坐小车进出宫殿,所以被大家尊称为‘车丞相’。”
“下属明白了,那可能是有点麻烦了。”主簿低声说道。
“还有啊,京城那些在位的、致仕的官员,还有那些皇亲国戚,都会认为我是看到丞相死后就不礼遇他的儿子了,将责骂我是势利小人啊,会群起而攻之。”
“这?”主簿这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忧虑地望着魏相。
“我危险了啊!”魏相叹道。
魏相分析猜想得不错。确实皇上、霍光、皇亲国戚及官员权贵们对魏相不满意了,特别是霍光,那是相当不满意了。
汉武帝即位以后有尊儒之举,可他中晚期的政策举措无一不与儒学学理相悖,儒学实际上已被他弃如敝屣,儒学及其领军人物并没有在政治上取得统领地位。霍光主政以后,虽对武帝中晚期的政策举措进行了一些改革纠偏,但大多仍是继承运行。
霍光本人正如东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班固评价他“不学无术”,没有多少儒学修养,对儒学缺乏认同,对儒生的态度与桑弘羊对贤良文学的讥讽不屑也差不多。纵观霍光的用人过程,儒生基本上不占优势,高层中尤其很少选用儒生,相继为相的王訢、杨敞、蔡义等人,除了蔡义,其他都无深厚经学功底。参加盐铁会议的六十余名贤良文学以及萧望之等名儒都不被霍光所重用,只是给了低微的官职。据专家考证,参加过盐铁会议的儒生们,在《汉书》里唯一有传可查的,仅有魏相一人。
霍光虽然上奏昭帝将田自强招入宫中担任侍中,但心中怨气未消。他特地给魏相去信一封,进行斥责。
霍光在信中斥责魏相说:“皇上刚刚继位的时候,老臣认为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东去洛阳西达长安的咽喉要塞,是保卫京师的坚固雄关之地,所以就奏请皇上任命丞相的弟弟做函谷关都尉,任命他的儿子做武库令。现在你河南郡太守魏相大人不深思朝廷部署,不考虑国家大局,只一味按照自己的性情脾气行事,逞显你自己的长官威风,看到丞相死了就斥逐他的儿子,这是多么浅薄狂妄的举动啊!”
魏相接到霍光来信一看,读书人的倔强脾气就发了,把信摔在案几上说:“完全是强词夺理,仗势欺人!”
旁边的郡丞见状,看了看厅外赶忙说道:“魏大人息怒,您这话千万莫让他人听见。”
魏相离开案几边走边说:“我作为郡守,是一郡的最高行政长官,具有朝廷赋予的治民、进贤、决讼、检奸的权力,所属县令、县长的任免我都有权荐议。从严治郡治吏,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也是朝廷希望所在。他大将军为什么要这样指责我?”
“问题在于大将军认为田大人辞官是受您所逼。”郡丞说。
魏相一听火气更大:“他田自强因害怕犯错受到惩处,自己主动申请辞官回家,我一没斥责他,更没处罚他,这怎么是受我所逼?难道我去他那里视察,还要给他显出媚笑?”
“下官认为您还是向大将军道歉认错为好。”郡丞建议说。
“不!田自强辞官与我没有什么直接责任,我没有什么错,向他认什么错?”
“郡守大人,小官认为还是按郡丞大人的建议办,我来替您起草,写信向大将军道歉认错。”主簿说道。
“不能写。朝廷和地方有这么多府署,下属一个官员由这样的原因辞官,就因他有高层后台,就斥责主管官,还要道歉认错,那这个主管官还如何做得下去?”魏相昂首高声说道。
“您这样就更得罪了大将军了啊!”郡丞担忧说道。
“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撤职回家种田。”魏相露出苦笑。
“小官担心还可能比撤职更严厉。”主簿满脸忧色。
“那就是将我抓捕入狱,最后杀了我。”魏相两眼向厅外望去,“那我倒要看看他以什么罪名治我。”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