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额头,感到沮丧,从今往后,约只能做她的好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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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几乎也一夕传遍了幽州。
外出采买的婆子回到后院,和一帮做粗使的仆『妇』聚在一起议论,“你们听说了没有,禁中太后做主,把咱们家小娘子配给魏国了。”
灶房里帮忙的人,个个热得脸红脖子粗,然而鼻梁往上『迷』茫得发呆,愕着两眼说:“真的?还有这的?”
采买婆子一挥,“外头传遍了……”边说边囫囵一笑,“说咱们郎主要当国爷的泰山岳丈啦。可了不得,国爷呐,的爵位,亲王和郡王底下就数爵,你们说说,咱家小娘子可不一飞冲天,离了这个家,反倒出息起来。”
“啧啧……”众人咋舌,到底主母亲生的女儿,纵然爹爹倚仗不上,人家还有母族。那上京的舒国夫人,可活生生的又一位县主,还有眼看着外甥女落难,不帮衬一把的道理?知些根底的仆『妇』拍着老腔:“小娘子外祖母平遥长主,要论亲戚辈分,咱们当家主母该管太后娘娘叫舅母呢。”
人抵捧高踩低的,先前小娘子没了娘,府里柳姨娘掌了权,众人敷衍着柳姨娘,小娘子不过个半孩子,四六不懂。如今小娘子一跃了爵夫人,便有人开始嘲讽:“竟不知个什么的出身,长了几颗牛胆,敢那么糟践侯爷嫡女。”
家撇嘴嘀咕,柳姨娘当年不过个当垆卖酒的,论出身不比府里的杂役高贵多。后来仗着那点狐媚子功夫,把郎主『迷』得魂儿没了,就算掌了家也名不正言不顺。
“富贵险中求么。”有人说,“早前动,门上换了小厮,弄得小娘子到了门前进不得家门。咱们后院的人,可哪管得上前头的儿,竟也被柳娘糊弄了,真当小娘子死了呢。”
结果这话被经过的柳氏听了个正着,正心烦意『乱』着,便站定了脚,凉声道:“消停些吧,可平给的月例太多了,养得你们有心思说闲话?如今府里出项多进项,我正琢磨裁减些人呢,谁嫌活儿太轻省,只管告诉我,即刻就卷上包袱,滚蛋。”
这下子终于堵住了那些人的嘴,柳氏叉着腰又看一阵,见她们散了,方气咻咻回到自己院里。
雪畔也听了消息进来商议,往圈椅里一坐,伸喝茶,把茶盏弄得叮当『乱』响,一面咬牙道:“江云畔哪来这么好的运气,原说她丧家之犬似的流落出去,总万般不及人了,没想到竟和爵府结上了亲。先头那个东昌郡府就够戳人心了,如今倒好,反找了个门第更高的,还太后亲自保媒。”
柳氏也郁塞得很,团扇扇得坠子飞扬,“不过仗着出身罢了,人家县主肠子里爬出来的,和寻常人不一。”
“出身出身!”雪畔一嗓子喊起来,“阿娘怎么总拿出身说!”
柳氏被她吓了一跳,拍案道:“你吼什么!哪一你不靠出身,找个体面的郎子给我长长脸,就你的孝道了。”
可这话又戳了雪畔的痛肋,她闷着头嘟囔:“上回那过后,咱们家背后受人讥笑,将来我和雨畔还不知道怎么呢!再说找个体面的郎子……可着幽州和上京排算,哪里还有比魏国更体面的,难道还让我嫁那些老王爷,嫁官家吗!如今阿娘的奴籍书没找见,云畔又好端端的,爹爹一时半刻没法子扶正阿娘,我和雨畔、觅儿顶着这庶出的名头,不知要顶到什么时候。”
柳氏被她堵住了口,半晌恨道:“我步步算计为了你们,如今你倒来怪你娘?这云畔也没什么可得意的,原本这门亲舒国嫡女的,人家病了才叫她捡了漏,她嫁到府上,就如个填房一般,只怕家主也不拿她当回。想那些侯人家,哪一个不妻四妾,魏国还能守着她一个?将来遇见个利害的,也像她娘一的了局,我瞧未必坏。”
雪畔听得眼珠子『乱』翻,“阿娘就别拿这个来宽自己的怀了,再坏人家也正经媒六聘迎进门的爵夫人,阿娘算计了一辈子,还不个姨娘!”
柳氏被自己的女儿气得不轻,扬起来就要打她,“云畔没来糟践我,你倒来糟践我!”
可巴掌还没来及得扇下去,就听院子里仆『妇』回禀,说郎主经到门上了。
柳氏忙晚起画帛,在镜前照了照,一面瞪了雪畔一眼,让她管住自己的嘴,一面堆起笑脸往前院去了。
江珩进门,脸上神『色』不佳,不用说就知道怎么回。
柳氏笑着向他纳了个福,“给郎主道喜。”
江珩瞥了她一眼,“你听说了?”
柳氏道,“外头传开了,说咱们家小娘子许了魏国府。这可扬眉吐气的好儿,也叫东昌郡家瞧瞧,他家瞎了眼攀交资家,咱们小娘子如今配的郎子,抬起脚比他家的门楣还高,这不天的好吗!”
江珩在交椅里坐了下来,小几上放着茶具,窗外的风吹进来,茶筅在竹筒里滴溜溜转动,愈发让人心浮气躁。
他调开视线,狠狠长出了一口气,“可不,亲门儿好亲,可全不与我相干。这有人来知会过我半句吗,我巳巳的父亲,我还活着呢!如今可好,全当我死了,女儿要出嫁,我还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我在那些人眼里,然了笑柄了。”
柳氏脸上的神『色』暗下来,想了想道:“娘子总得从开国侯府出门,这里可她的娘家。纵前头有什么误会,父女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郎主好歹要接娘子回来。咱们肆『操』办一回,风风光光送娘子出门,一则叫外人瞧瞧家中和睦,好让谣言不攻自破,二则也冲冲喜,自上年女君走后,家里一向愁云惨雾,这回借着喜,也送走这霉运啊。”
江珩『摸』着脑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云畔给了魏国府,将来雪畔和雨畔的婚也有了帮衬。可如今那孩子乌眼鸡似的对我,加上向君劼夫『妇』煽风点火,她哪里肯跟我回来。”
“万总要讲礼数,小娘子郎主嫡亲的女儿,女君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的肉,还能贴到别人身上去不!”柳氏说罢顿下来,抹着泪道,“我晓得,小娘子并不怪罪郎主,她心里怨恨的我。只怪我糊涂,误听了女使的话,倘或再周全些,打发人上外头转转,就不会发生那的了。”
江珩看了她一眼,她哭哭啼啼,让他烦闷得很。有时候也不免心生怨怪,当初县主在时,哪里来那么多的烦心,他高枕忧便有了风花雪月的闲暇,在她身上使尽了男人的体贴温柔。
后来县主一走,换她当家,不得不承认,高门贵女和瓦市的卖酒女之间,确实存在云泥之别。这个家让她当的,表面尚能维持,暗里口碑尽毁。就拿上回赈灾捐献的银两来说吧,要不受她鼓动,自己不会只带五十两,受了曹木青戏弄也拿不出现钱来填还,得了个吝啬不仁的名声。
果真妻贤夫祸,才一年光景,就逐渐应验了。唉,也没办法,好歹她给他生了个儿女,眼界虽窄了些,没有功劳却有苦劳。
柳氏也不傻,见他木着脸不说话,心里有些生怯,便道:“要不,我上舒国府去一趟,给小娘子赔罪,请她回来?”
江珩抬了抬眼皮,“你去?”
柳氏颔首道:“我平和小娘子还算亲厚,就为了那一桩,也罪不至死。”说罢委屈叹了口气,“郎主知道做庶母的难处,平就算掏心挖肺,只要有一处错漏,就能叫人记恨一辈子。可我再思量,为了郎主,也为了小娘子后的名声,我还硬着头皮去一趟的好。舒国夫人好歹名门之后,总不会下郎主的面子,再说我诚心上门和小娘子认错的,爵夫人也不好把我打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