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一气都见了，就用不跑几处地方了。

提裙角上了台阶，隐隐听见惠存的笑声，“祖母又输了！”

云畔不由莞尔，惠存是个耿直人，在她眼里丁就是丁，卯就是卯，没谁能仗年纪大让她放牌，即便是祖母也一样。

换了软鞋进，果真见她们正围螺钿圆月桌打牌，便敛裙向上道了个万福，“祖母，母亲，二位姨娘，来了。”

大家立时撂了纸牌，惠存探身问：“阿嫂，面下得那么大，你淋雨了么？”

云畔说没有，“了上才下起来的，正是前脚。”

太夫人挪榻上坐定了，压手让她也坐，一面问：“禁中说什么了？张太不曾为难你吧？”

谈及老对头，太夫人就面『色』不善，云畔只说没有，“太提起了祖父和祖母，并问祖母和母亲好。”

太夫人哂笑了一声，“真难为她还记得这些人呢。”

云畔说是，复比了下手，让檎丹和鸣珂打开了两只锦盒，呈太夫人和王妃面前。里头装一些头面首饰，并荷包香坠子等，云畔道：“祖母瞧，这些都是禁中赏赐的。”

太夫人打量了一眼，总算那张太懂礼数，没有慢待她的孙子媳『妇』，心头不悦略退了三分。

惠存喜欢那些精巧的小玩意，云畔便从中挑了个葫芦型蒲桃花鸟鎏金香球赠她，一面低声道：“那里有苏仙的‘雪中春信’，头让人给你送去。”

王妃笑说：“她屋子里那些东西都快堆不下了，还惯她做什么！你自己收吧，她若是喜欢，将来自有婆家送她。”

惠存则耍赖，扭身子说：“就喜欢阿嫂给的东西，阿嫂的东西精巧，熟水和香料都比别人的好。”充分展示了对这位新嫂子无限的热爱。

两位姨娘在旁陪坐了一会，来便起身告退了，云畔这才小心翼翼和胡太夫人提及了开设铺子的事。

太夫人和王妃都墨守规惯了，乍听她有这样的打算，似乎都很惊讶，太夫人道：“咱们这样的第，怎么能像市井中人一样，做那等迎来送往的买卖，叫人说起来像什么话！”

连王妃脸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掖手道：“从没听说过王公家眷开铺子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呀？”

云畔知道她们必定不会答应，却也不急，温声道：“祖母，母亲，今入禁中，听了太和圣人的意思，方有了这个想法。这铺子譬如上京的金翟筵，但又与金翟筵不同，金翟筵一年一度，的铺子却开。金翟筵只有公侯人家眷才能参加，这里便是流官员的家眷，都可以光顾。”

这么一说更惊了在场的二位辈，太夫人和王妃面面相觑，惠存则是一根筋，“反正阿嫂必定有阿嫂的道理，没什么可说的，开吧！”

结果换来太夫人的一瞥，“不许胡闹！”

“祖母且听说。”云畔缓缓道，“想借这个铺子广开言路，来的人多了，消息便多。繁花宴也好，金翟筵也好，终归有槛，勋贵圈子里便是有些消息，传咱们耳朵里也早就人尽皆知了，没什么新鲜的。那些□□等的小吏呢，大抵办实差，内宅里传出来的话，倒比那些高官之主们更快更实在。”

底太夫人和王妃并不糊涂，她虽不说透，但其中的意思立时便明了。

这个时节什么最金贵，自是消息，是各方的动态。她们这些深居内宅的人，要想互通有无只在赴宴时候，余下时节个个闭目塞耳。与其等赴别人起的筵，不如自己起筵，既能得利，又能准确把握消息。

至太夫人和王妃所担心的，云畔心里明，谨慎道：“是公爷内眷，不会亲自坐堂，不过挑选心腹的嬷嬷和使，来替看守铺子。若有要紧的宾客，再过去相陪，平常有人揽总理事，用不过问。”

既有理有据，又想好了经营的法子，那么就放心地办吧！王妃亦很喜欢，才过的媳『妇』，已经思虑得那么远了，果真巳巳在这上头随了渔阳县主。

如今想来愈发感谢老天保佑临时换了人，倘或娶的是舒国公那位不善交际的嫡，别说头周旋了，就是家里，只怕也敷衍不好。

胡太夫人这头呢，原本很不满意太做媒，连带对这位孙媳也颇不以为，现在看看，竟是一心为忌浮的，心里那份不平便偃旗息鼓了。

太夫人放了话，“既这么，开铺子的钱就由公中出吧。”

云畔自不好一口咬定不必太夫人『插』手，便道：“多谢祖母了，手上尚且有些体己，可以先应付，头若是不够了，再来公账上支取。”

这是最合适的做法，新进的媳『妇』，没有经历三个寒冬四个夏，人家未必信你。既不够贴心，就不便有钱财上的往来，没的亏了赚了，落一个贪图夫家家产的口实。

说有体己，是告诉她们自己并不是空两手来过子的，不拘娘家如今什么境况，她照旧是公侯府邸千金，该有的妆奁一样也不少，不说要人高看一眼，至少不能低瞧了你。

两下里相谈甚欢，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云畔从茂园辞出来，自己院里之，便从禁中赏赐的那些东西里挑选了几样别致的，命人给各院送去。譬如两位姨娘一人一支发簪，王妃一匹海棠烟罗的缎子。至太夫人呢，不稀罕张太的赐物，那就预备自制的蔷薇『乳』珀香吧，仔细装进青瓷的盖盒里，既合乎太夫人的高雅格调，也全了自己的一片孝心。

檎丹在边上看，只觉自家小娘子怪不容易的，原来做个新『妇』子要百样伶俐，哪一处都不能怠慢，哪一处都不能逾越，连送别人东西，都得权衡再三唯恐唐突。想起以前在闺中的子，虽有诸多的不顺心，却好歹不用这样谨小慎微。果真人活，一时有一时的难处，或许熬过了这一程，往便会自在起来了。

大雨仍在下，打得窗芭蕉潇潇，一切办妥，云畔总算得了闲，便卧在美人榻上歇一歇。

她喜欢这样下雨的天气，天地灰蒙蒙的，屋里的一桌一椅都被晕染得很厚重，像没有上『色』的工笔画。闭上眼睛，雨声潺潺闯进脑子里来，她拥小被子打盹，大雨浇注，驱散了暑气，光脚板踩在凉簟上，便全身心地舒爽起来。

李臣简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想是又去书房看书了吧，她也不打算过问，彼此这样互不干扰各忙各事，挺好的。

慢悠悠枕雨声睡了，梦里坐在檐下碾香料，石碾子哗地来了，哗地又去了，那响声和苍穹连接在一起，慢慢变了一片浩大的天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