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地下城里,到处点满金色的灯盏,红色的火焰精灵一般,雀跃其中。
这是谢暮尔从侏儒手里拿来地下城后,傀儡们重新装上的照明工具。
他从前只能看到灰暗世界的时候,总喜欢亮一点的石头。
后来因为某个人的原因,那些曾经厌恶的鲜艳色彩,比如光明比如玫瑰花,也变得顺眼起来。
哪怕拿回了眼睛,他也仍然喜欢。
只要鲜血那种腥臭的味道,谢暮尔仍然生理性厌恶。
就像是此刻。
空荡的地下城城主殿里,除了挂在灯架上的那几个不明物体和谢暮尔,再没有一个人。
但鲜血几乎已经浸透了整个地面。
谢暮尔倚在高高的座椅上,感受到一种生命快速流逝的疲惫感。
他垂眸望着手中接近透明的丝线,突然没了等下去的耐心。
“只有这些?真的不记得,自己还欠了什么罪行吗?”他随意盯着伏地跪在地面上,瑟瑟发抖的纤瘦少女,漠然地开口。
莉西娅抖成了筛子,她已经不敢抬头,去看那个高坐在长椅上,如同神像一般可望不可即的男人了。
想起自己刚下来看到他,心底涌起的赞美,她愈发地想哭。
她真的是疯了,才会觉得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如同传闻里的神明。
这根本就是地狱的恶魔!
明明尊贵的国王和王后陛下,远在西西里亚特大陆,他却能随手把人弄过来,吊在这里,拷问他们的罪行。
现在,轮到自己了吗?
想到这里,莉西娅抖地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开口:“没……真的没有了。”
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除……除了五岁时,纵容姐姐在贫民窟杀死了几条蛇和老鼠;学习神学时,太饥饿偷吃过面包……真的没有了。”
谢暮尔微微一笑,看起来慈悲又高尚。
他似乎信了她,莉西娅高高提起的心脏落回原地,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被吊在屋顶的国王和王后,却尖锐地叫起来。
“啊!!地狱使大人!我们再也不敢随意杀生了!”
“恳请您放我们回去,我们一定善待平民,一定勤俭节约……”
缠在王后肌肤上,如蛇一般能吸血的丝线,一点点收紧,她骤然反应过来:“对对对!还有那些女孩,收养在王宫中具有神学天赋的女孩们,我回去就放她们走。”
曾经尊贵的王后,披头散发地在半空中蹬腿,胡乱叫着,她从王宫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吊在了这阴暗冰冷的地方,到现在,她都以为自己误入生死门后的世界了呢。
“你没有机会了。”谢暮尔没有搭理半空中两个人的意思,他垂眸喃喃一声。
下一秒,同样的丝线,如网一般在莉西娅身上扎紧,勒进她的血肉里。
她惊恐地发现,那些丝线,似乎会吸血!
“还是我来告诉你们吧。”谢暮尔淡淡地开口。
他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身躯,立在匍匐的少女面前,像宣判她罪行的法官。
“五岁,你把家中所有食物送给了流浪汉,你的姐姐杀死床下的老鼠和蛇,当食物养活了你。等养母回来后,你却告诉她姐姐独享粮食,给你吃老鼠,你的姐姐珍宁,因此遭受了一顿毒打。”
“不……不是的,我当时不是要说姐姐独享食物的意思,是养母误会了——”莉西娅的解释被痛苦淹没,她老实闭上嘴,眼底晶莹一片。
谢暮尔恍若未闻。
“七岁,巫女养母开始教你们术法和神学,珍宁擅长术法。你看了一些神学书籍后,声称术法是邪术,阻止珍宁继续学习,并因为自己渴望接受更多神学教育,要求养母送你和珍宁一起去王室,学习神学。”
“十岁,珍宁因为课业不佳被骂,委屈地上了钟楼,你因为嫌弃她愚笨,并且想参加舞会,故意告诉锁钟楼的侍女,珍宁已经回去了。”
“十三岁,珍宁在你舞鞋中放了一只跳蚤,你发现后,将舞鞋与公主的调换,提醒她可以放狗咬珍宁。”
“十五岁,你故意在珍宁唯一的朋友,园丁儿子面前哭诉,透露珍宁学习邪术的事情,他信以为真,拿了证据给你,你反手交给王子,致使珍宁被判刑。”
……
“别说了!”莉西娅尖叫着打断他,终于忍不住,呜呜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只是不希望珍宁姐姐学习邪术,跟恶魔为伍,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对珍宁姐姐下手这么厉害。”
谢暮尔微微抬手,一根透明丝线从莉西娅身上伸出,朝他的指尖延伸过来。
他漫不经心地在指节上缠紧丝线,扯了扯:“既然你这么关心珍宁的状况,那么,替她去死,当一下容器,也是愿意的吧?”
随着他的动作,丝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几乎要把莉西娅包裹成茧。
而谢暮尔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他知道——仅仅是因为,防止待会儿血溅出,沾染了自己身上的衣袍而已。
这是珍宁为他挑选的衣服,她说,很适合他。
穿起来,像传闻里的神明。
她喜欢的衣服,不能染上一点点不干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