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梢头,从层层黑云中,隐约透出些微光。
归尘与另一名慈眉善目年逾花甲的老和尚分立于院中,阿乔这才从屋脊上飘然而下,柔柔弱弱又隐隐约约,似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个十万八千里,却又无一物能撼动得了她。
“哥。”
“清诀大师。”
阿乔郑重地向两位点点头。
是时候了。
归尘和清诀大师目中肃然,将内力凝于双手,灵气波动,周围似有百鬼出没,能听到零星的怪异奇响。
归尘接下一片落叶在手指上轻划出一道血痕,向阿乔指去,一滴血珠穿过阿乔透明的身体,凝于心脏的位置,忽而,阿乔渐渐向上飘去,双眼紧闭,似是痛苦不堪。
清诀大师打出一道劲风,向阿乔注入灵力,阿乔似一颗晶莹的翡翠向上空星阵飞去。
突然,一道陨星划破乌黑的云层极速滚下,周围的怪异响动躁动了起来,归尘与清诀同时睁眼,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不安,只听得长空隐约传来一声哀鸣,阿乔已是不见了踪影……
……
满眼都是黑色,阿乔感觉身上无力,甚至有些难以睁开眼睛,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她抿了抿嘴唇,感受到了身体正受自己的支配,眼皮努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天还没亮……
她听到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在庙里做法的时候分明未曾下雨,却不想这雨来得这样急促。
阿乔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找杯水喝,当她下床的那一刻,陡然一惊——这不是她闻乔的房间!
她困于命中辗转多年,深深记得屋里的每一个摆设,她的床没有木质镂空镶边,而她的手现在搭在那一圈镂空的扶手上,透过外面灯笼的微微光亮,她可以看到左边是门,右边是窗。
不对,不对!
阿乔赤脚摸黑走到一个桌子前,摸到了蜡烛和火折子,她颤抖着手,将灯点亮,移步至镜前……
这……这是个陌生的小姑娘,大概只有十来岁,不似她生前这般清冷,这个姑娘生得玉雪可爱,若是再养得红润一些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可惜现在显得病态,小脸苍白,眼神中透露出闻乔的无措……
不止是无措。
渐渐地,闻乔心里涌出无尽的痛苦和惶恐……
什么都变了,她不再是闻乔了,原以为只要重生,就能重新回到温暖的那个时候,有爹,有娘,有大哥,有青竹和蕙芳……
就算她一次次粉身碎骨也都不怕,她不怕被羞辱被碾成尘埃,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们。
而现在……
闻乔失神痛哭了一会,却有声音在脑中响起,是桀骜不屑的自己——
“什么天命!老天留我二人,势必是怜我闻家,什么囚风囚笼,只要自己掌控命运,才算破了这个命道。”
闻乔的眼中渐渐有了神色,她支撑起瘦弱的小身体,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站了起来。
闻乔举着烛台,在屋里绕了一圈,在一个书桌前停留了下来,她首先看到了摊开在桌上的一幅地图,分明画的是天晋国的各大商铺,上面将许多吃食铺子划了红圈……
那么,这里是天晋国,而不是西燕国了……阿乔双眼微眯……
重生两世,她好不容易顺藤摸瓜找到陷害闻家的幕后控线者,并制定了周详的复仇计划,可现在竟是无法实施了。并且,还不知道哥哥和清诀大师那边怎样了……
接着,她翻开了其他的纸张,这些好像都是这个姑娘练字的稿纸,上面写着——乔、栖、玥——这应当是她的名字。
在翻稿纸的时候,有一只荷包掉落了出来,阿乔捡起荷包打开来看,里面只有一颗糖,她刚把糖拿出来,便觉着不对,她仔细看了看,这上面附着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心中微惊——这与她曾经被毒害时的毒药有些相似。看来,这位乔姑娘也去得蹊跷……
她握着荷包,屋里空气湿冷,她还穿着单衣赤脚在地上站着,感到身体越来越沉重,竟是突然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烛台也摔在地上。
屋里一阵响动,房门被推开了——“小姐!小姐……”
闻乔只隐约看到一个姑娘跑了过来,之后就没了意识……
……
“……确实是奴婢的疏忽,没想到三小姐在换值的时候醒了过来,眼下三小姐又受了凉,奴婢实难与大小姐和二老爷交代,请大小姐责罚……”
“先带下去,稍后处理她。李大夫,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回大小姐,三小姐先前落水造成的寒气,经过调理应该已驱散大半了,可今日脉象却更加虚浮,有寒气入骨的倾向……”
“我堂堂太傅府上怎么请了一群庸医,红袖,你去夫人处取令牌到宫中去请太医。”
“是,小姐。”
闻乔的脑子昏昏沉沉,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听到屋里嘈杂的动静……太傅府?这里是……天晋国的太傅府上?
闻乔在西燕国受人掣肘的时候,也学习了解过很多天晋国的时政,包括——天晋国太傅府乔家。
乔老太爷是天晋国帝师,而当今乔太傅——乔盛,是几位皇子的老师,乔家位高权重,在朝中地位不可撼动。而乔家二老爷却如同一个意外,毕竟乔家世代都是文人清流,但二老爷乔诚却爱好习武,少年时期就偷偷投军,如今自己在战场上打拼得个三品将军的职位。
相对而言,闻乔应该是更了解二老爷乔诚一些,毕竟西燕国与天晋国对战时的战报她看过一些,而乔诚的战术,她也了解一二。
依照刚刚听到的话,她是乔家二老爷的女儿……乔栖玥?
虽说在政治布局上对乔家有一些了解,但是对于后院的事,她就不甚了解了,刚刚那位大小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