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115爆炸案已经过去了一年，在过去一年中，消防安全部门加强了对居民区火灾隐患的排查力度……”
啪!
陆鸣按掉了车载广播，切到自己的设备上，悠扬的多瑙河之波圆舞曲从音响里流了出来，他向右把方向盘打满，转过一个急弯，向下眺望，下方是层次有致的农房和水坝，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人、汽车、自行车在阡陌间穿行。
“老陆，换个角度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廖木昌打开车窗，散了散两人身上的香火味儿，又叼起了一根烟点上火，又抽出一根递给陆鸣，被陆鸣摇头拒绝了。
“我不抽烟。”陆鸣说。
廖木昌笑笑：“抽烟让人身心愉快。”
陆鸣没理会廖木昌，伸出一只手用力指了指包装盒上的一行小字——吸烟有害健康。
“嘿，你个古板，年轻身体好，抽一根怎么了，我都不怕你怕啥!我看你天天端个保温杯，真是要成精了！”廖木昌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试图把头发盖住脑门，以维护中年男人最后的尊严，“上次那件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咱们处顺利搬家正合你意，事故被冠了个危险品爆炸的名义，没人受伤，资料没丢，要说美中不足的，就是咱昧不过良心上报了失踪人员，其实现在想想，那小姑娘黑户一个，咱要是不报，咱俩这会儿指不定高升后在办公室嗑瓜子喝茶呢。”
陆鸣皱了下眉，他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了，只是廖木昌的这句话又不知激起了他哪根神经。
陆鸣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清疏秀丽得过分的脸庞，耳边回响起那个人对他说的话——
“我是黑户，捡了我是个麻烦，死了你也不用负责。”
可是，陆鸣很想问她，谁的命不是命呢？
如果再回到一年前，陆鸣早该在林之浅冲进去前想到，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怎么能用正常逻辑去对待她？
陆鸣很多次梦回那一天，那个纤瘦的背影像一只孤蝶一样闪进门里的刹那，他是多想抓住她，把她拽回阳光之下，质问她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就因为你是黑户，所以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慷慨赴死”吗？
那件事的最后，陆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实验室燃起熊熊火光，最终在一片废墟中，他找到毫发无损的屈晓晴和那块写着山神的烧成木炭的牌位，却再也找不到林之浅和虎怪的踪迹。
后来，陆鸣向上级上报了失踪人口，被停职调查了三个月，最后上头既没查出有关“失踪人员”林之浅的任何信息，也因为这次爆炸奇迹般地没有殃及其他居民区和普通人，所以撤销了对陆鸣的处分，这件事也就此揭过。
不过，事发一周年后的今天，陆鸣却在出差途中一点招呼也没打，就载着一起出差的廖木昌拐回了与林之浅的那座山上，他在他们相遇的地方上了柱香，烧了点纸，在那边坐了坐，随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就连廖木昌也瞧不出陆鸣现在的情绪是好是坏。
“对了，当初为什么不带林之浅直接回处里？”廖木昌问道。
陆鸣说：“她不想。”
“不想去的人多着呢，不仅嫌疑人不想去，连我也不想去上班，可您批吗？”廖木昌看了看陆鸣的脸，捋了捋下巴说，“陆总，你不会是春天到了吧？”
“你才春天，别怪我不尊老爱幼。”陆鸣把骨节掰得咔咔作响，看了眼廖木昌头发稀疏的脑门，警告道。
“那总不能无缘无故你就答应了吧，陆处长，陆死神。”廖木昌斜眼笑了笑。
“人到中年万事休，你和八婆没差了。”陆鸣也不是掖着藏着的人，对熟人便坦坦荡荡地说，“她长得像我认识的人。”
“你妈？”廖木昌还想问。
陆鸣却肯定地说：“滚！”
“唉！当心！”廖木昌瞳孔骤缩，手猛地在方向盘上一拉，整辆车以一个惊险的角度与悬崖的围栏擦肩而过。
车里只剩下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这可不像你啊。”廖木昌抓着扶手说，“我家女儿都知道开车不能走神。”
“成天女儿女儿。”陆鸣没好气地说，“廖副处，不然你开？”
“别客气，给你机会练习黄金左右手呢。”廖木昌打了个哈欠，指了指眼睛下放的黑眼圈，“要尊老爱幼哦。”
陆鸣强忍住才没把保温杯朝廖木昌抡过去。
大路虎在青浦巷停下，陆鸣把车停在停车场，随后和廖木昌一起走进了巷子，大概调查处和市井生活有不解之缘，新的调查处两遍沿街开满了各种早饭店、水果店、生鲜店、古玩店和杂货店。
屈晓晴已经抱着手臂在调查处门口等着他们了。陆鸣远远地和她致意了一下，随后屈晓晴远远扔给他了一个档案袋。
“人在里面，李潮生审着。”屈晓晴干脆利落地推开调查处的门，铮亮的木门厚重而又低调，门内是一座小园林，办公区域在后面，只不过被假山给遮住了。
正厅最显眼的地方，还供奉着九个牌位，上面写着九位神的名字，总局脱胎于天门，天门起源于上古的九位神，相传是九位神赋予了异能者能力。
调查处秉承节俭的工作原则，所以另外八块牌位还是用的旧的，只有在爆炸中被烧烂的山神牌位是崭新的。
“桃子都长毛了，狗都不吃还想给祖宗吃。”陆鸣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这周负责打扫供奉台的人又偷懒了。
“是是是，这就换。”屈晓晴嘴上答应着，手上依旧捏着美妆蛋补妆，还不忘翻了个白眼。
她向来只对山神的牌位上心，其他牌位只有发霉长斑了，她才会随便擦一擦，毕竟，在她的眼里，只有山神是与她这一脉有渊源的祖宗。
“对了，李潮生他行不行？”陆鸣看了一眼手里的档案，随口说道，“那人面相挺凶，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