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潮生可能以为陆鸣没有把他善意的提醒当一回事儿，于是继续好心说道：“我奶奶常说，不能光靠外力提神，还是要平时修养好，哪怕年轻也要多注意……”

“婆婆妈妈。”陆鸣晃了晃手中最后一口速溶咖啡，缓缓放到了卡槽里，“内涵我让你们加班太多？”

“不不不，不是的。”李潮生举起两只手摆了起来，刚提起手，连忙手忙脚乱地回到了方向盘上，“喝多了可能会心脏不舒服，我爷爷就是心梗去世的，所以……”

“节哀。”陆鸣把头望向车外的路灯说道。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陆处，这会儿没事，你要不眯一会儿？”李潮生说，“廖副说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啥事儿都让你操心，我们也很不好意思。”

陆鸣挑了个眉：“小小年纪还挺会阿谀奉承，搞得我和你廖副一样一把年纪了似的，巴不得我成秃子？”

李潮生连忙摇头，不敢再说话。

陆鸣盯着窗外的风景想了一会儿事情，终于对昏黄的路灯和晚霞审美疲劳了，抬了个眼皮，侧过头问李潮生道：“为什么来调查处？”

李潮生有些意外，好像没料到陆鸣会问这个问题，他看了一眼陆鸣，发现陆鸣硬挺的五官中透着认真。

好像这段对话并不是随意开启的。

“我爸妈……他们是烈士，我本来想向他们一样成为为人民冲锋陷阵的英雄，但是看错单位了，不小心来了调查处。”李潮生挠了挠后脑勺，连忙补充说，“但这也是个昭雪冤屈、惩恶扬善、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而且……工资比其他单位高一些。”

“哦。”陆鸣撑着脑袋说。

许是气氛缓和了一点，李潮生也大胆了些，话匣子慢慢打开说：“老大……那个，能冒昧问问，你为什么来吗？”

“我看起来不该来吗？”

“不是不是，因为你和我们不太一样，不是那个不一样，就是，就是，我……”李潮生小心翼翼地使用着措辞，他在头脑风暴间才回想起坊间的传闻——听说这位年轻有为的陆处长的背景其实并不简单，不仅他本身能力极为出色，而且据说上头还有个连总局局长见了都要奉承的干爹，当然，可能亲爹妈家背景更深厚。

可是，照理来说钱和权都有，可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一群打工人上刀山下火海呢？

陆鸣的装扮行头随随便便取个零头就能赶上李潮生一个月的房租，最常用的保温杯值五位数，工作的时候精英得不能再精英，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可这个从里到外长得都板正且严肃的男人随便起来却也是格外随便，满是从菜市场讨价还价历练出来的市井气，一点都没有一个富二代或官二代应有的架子——他能和同事一起坐在街上撸串喝啤酒，能拿起一桶过了期的方便面快速消灭干净，能为三块五块的停车费而据理力争……要不是知道他是真的不为生计发愁，李潮生都要误以为他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了。

“想问就问，我还能吃了你？”陆鸣说，“我这样总比有些人花天酒地好吧，你说呢？”

李潮生觉得这句话说得极有哲理，他的陆处长此刻俨然变成了一座金山，浑身发着熠熠生辉的光。

“嗯嗯嗯。”李潮生一个劲地点头。

“还有一点你要知道，不管是什么人，一旦逾越了底线，都没有讨价还价可言。”陆鸣这会儿倒是挺推心置腹，“有一句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要记得，执法对象没有王子，只有你的敌人和你要保护的人，我们的眼里容不下沙子。”

这大概是陆处长这么久以来唯一说出来的一句中听受用的人话了，要不是李潮生开着车，他铁定会拿小本本记下来。

“明白。”李潮生看向陆鸣的眼里几乎快要冒星星。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邮件发送到了陆鸣邮箱里，发出了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

“效率挺高。”陆鸣点评道，他用手指点开了邮件中的视频附件看了起来。李潮生往他这边凑，被陆鸣硬把头掰了回去。

而与此同时，在异情调查处里与苏广钱面对面坐着的屈晓晴也收到了同样的邮件。

这是一份根据苏广钱好几个月前为那个叫林深的米店伙计买的火车票调出的当日火车站出站口监控。

当时火车站的所有监控刚升级过，视频高清得不像话。

视频下载完，陆鸣最心爱的限量国产机都卡顿了一下，他打开视频，根据火车到站的时间，把进度条拉到了那天上午十点左右。

陆鸣看得很细，生怕有遗漏什么细节，一直到李潮生开下了上川高速的高速出站口，陆鸣都没有什么动静。

“老大，我找个厕所，尿急……”李潮生把车缓缓开进加油站，在高速加油站处的厕所门口停下，勉为其难地对陆鸣开了口。

可谁知陆鸣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只见陆鸣的手拖着一段进度条反复地看了不下十遍，最后他把手机抛给李潮生：“从这边开始往后三十秒，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你认识的人。”

李潮生点开播放键，监控的位置正好在火车站的站台和出站地下通道交界处的角落，所有来往的人都会经过这片地方。

那个视频应该是在十二月拍的，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那天应该还下了雪，所有人都低着头行色匆匆地走着。

李潮生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细看人脸了，刚想把进度条拖回去，陆鸣却示意他不用。

很快，一个人吸引住了他的注意。

那个人穿得很少，在这个细雪飘飘的季节，已经不能用单薄来形容，只能用特立独行来概括了——这个人想让人不注意到她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