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夜幕里,一处名为蜉蝣街的僻静地方,有位孤苦伶仃的高壮少年,在按照以往的习俗,手持一沓黄符纸和胶水,点起油灯照耀屋内,在房门,窗帘,桌角处贴上符纸,再用胶水仔细粘好,贴完还不忘弯腰合掌,讨求平安。
每年初开,按照黄粱镇的老话:“一月一,贴纸墙,雷神显,妖鬼亡”,是这片地界流传下来许久的古老习俗,听街上老一辈讲,就是自个这片小地方,是有神仙护住的哩,只要贴上黄符纸,就可以保家家岁岁平安。
少年姓殺,名避,按照爹娘还世时表达的意思,就是希望少年能够该狠下心来就杀,该隐让时就隐让,名字期望很大。虽然在街上没少被其他孩子拿来嘲笑就是了。
黄粱镇的符纸极负盛名,自小镇搭建以来,就担当起周边十里八乡的符纸来源,据说,在镇内还有一个超大的阀门专门造纸用以售卖,通常极为有效,很少有贴了没效的流言绯闻传出。
无依无靠的少年,为了不被饿死,很早就担当起了照料爷爷的重任,起先只是凭借体格去蜉蝣街的一处雕刻符纸的老店内做工,简单帮忙杂活,跟着一位脾气极臭的老头,辛苦学了几年刚刚把技术初窥门径,勉强可以去刻画些简单的小符,结果世事无常,平常老当益壮的老人突然离去,导致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铺彻夜间瞬间熄火,一夜之间关门大吉,就连店铺也被黄粱镇的仇家收了去。
殺避贴上最后一片皱皱巴巴的黄符,吹灭油灯,走出草房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仰望星空,回忆往事。
少年至今依旧清楚记得,那个总喜欢怪笑着讥讽自己的老店头,性亡,在两年前冬天寒霜的清晨,躺在床上,再也没能醒过来,就那么闭眼了,直到第二天被早到的自己发现。
不过如亡老头这般性格怪异的人终究是少数。
之后,少年拿出了自己存了好几年的大半积蓄为亡老头买了一副棺材并安置在蜉蝣街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头上,而且每年祭日时,都会带上亡老头生前最爱吃的烤红薯和老村长烧去扫墓,一直延续至今。
黄粱镇内各处制造纸张的匠铺,即不敢擅自降低符纸价格,也不敢多收好几个店伙计,这一切都来自镇内最大阀门的指令,一旦谁敢私自逾越规矩偷摸搞事,被阀门发现,轻则关铺子贴封条,重则直接就要吃上阀门的饭菜,终身禁闭。
而十五岁的殺避因为亡老头癖好的缘故,导致周围街道的纸铺都不愿意给口饭菜,这才只能扫地回家,继续守着这栋传了好几代的破败茅草屋,一个连遮风挡雨都难以做到的“破烂”,就是殺避想变卖房屋都难以下手。
其实,这件屋子早先是没有这么破烂的,只因为周围的孩子们时常丢掷石子砸向屋子,以此来嘲讽这个名字怪异的倔强孤儿,只是少年没有在意罢了。
就是在意也没用,他们有长辈护着哩,少年去年就是因为实在忍不了他们的欺凌,出手揍了其中最大的那个孩子一顿,虽然顿时消了气,但之后也被其长辈出手打成重伤,当时十四岁的少年哪里是一个经常干农活的壮汉对手?直接就是躺在床上两天不能动弹,伤口恶化,差点就要见到刚去世不久的爷爷了。
还好最后之时,那位壮汉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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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孩子送了点药过来,算是勉强救活了少年,但那之后,少年走路时右腿也是一瘸一拐的,幸亏,街上的孩子似乎是不愿欺负一个又瘸又拐的孤儿,在哪之后,就再也没有拿石子砸向草屋窗帘了,算是让本就家境不富裕的殺避有了一丝希望的曙光,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在哪之后当了一段时间没有目的的“行尸走肉”,少年实在没有法子,便靠着那剩下的一点微薄积蓄勉强饿不死,加上时常还能去小镇周围的山脉河流加加餐,体格倒也不至于瘦成排骨,还是有几分油水的。
要知道,少年在跟亡老头打杂的时候,可没少往山里跑,附近数十里的山山水水都被殺避吃了个遍,就是为了伐掉最好的黄荔木用来造纸,任劳任怨,在给亡老头打下手的七年里,从没说过一句牢骚话,可亡老头就像没看到一样,依旧跟往常一样怪里怪气的讥讽少年,令殺避十分的憋屈,但又不敢顶嘴。
这也怪不得老头如此对待殺避,实在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别人家画符的学徒往往一个月就能熟练绘制的小符,对于少年来说就是三个月也难以学会的“大符”,细心老实,这恰恰也是少年唯一的优点了。
直到最近,街上来了个名为“汤达人”的早餐铺子,铺子林当家对外宣称要收几个愿意吃苦劳累采摘食材的学徒,给工钱管饭,殺避就赶紧跑过去碰运气,那铺子老板只是从人群中撇了他一眼,就当场要招收了他,只因为这少年看着是一个老实的人,而且手上也有茧子,算是一个比较合格的学徒。
林当家说了让他回去等七天,等七天后再来报道,虽然少年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七天后再报道,但是,对于终于有了活干的少年来说,这都不重要了。
至于林老板当时私下告诉他的报酬,一株食材可以拿到铺子兑换一分钱,对当时的少年来讲,可谓十分不低了,就是他以前在亡老头的纸铺干上一个月,也才五分钱而已,更何况还管饭,这样的机会,少年当然是要死死把握住,所以这几天,都在勤奋巡山,要把这附近的地形通通记下来,以便往后采药材能够简单一些。
虽然后面一辈子都未必都能再用得上这门手艺,但少年依旧还是有着画符的习惯,每过一两个星期,就会砍伐数个枝丫用来筑纸,最后画符,将其全部都贴在家徒四壁上,驱鬼避避邪。
少年像以往一样,双眸紧闭,双手合十,开始对着门上两张巨大的两尊雷公雷母像画像默默祈祷,祈求明天第一次采集食材的时候顺利一点,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了,这是少年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没有人善待自己,那就祈求神仙姥爷吧,让自己好过那么一丁点呢,哪怕有一丝丝也好啊。
此时,夜幕中寂静的有些可怕的院子里,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一颗细小的石子从空中飞来,极为精准的打在了少年的头上,让本就不太聪明的脑袋变得更加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了。
少年有些吃痛的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到那个趴在院子墙角上的的少女,耸拉着脸,毫不掩饰她眸中的鄙夷之色。
少女同殺避一样都是蜉蝣街的住民,只是前者有一个尚为完好家庭组织,父母都在世,倒也无忧无虑,不必为生活吃食而苦恼,自孩童们都开始远离殺避的时候,也唯有这个少女还在保持着每天来“看望”这个孤儿的习惯,就像赖皮虫一样赶都赶不走,久而久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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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习惯了。
老宅的围墙说是围墙,其实只是往四周围了一圈极矮土块而已,这点高度就连一般的虫虫蛇蛇都难以防住,就更不用提这个比少年仅矮半个头的蜉蝣街恶霸了。
比于殺避这个实在有些怪异的名字,少女的名字其实要文气的多,叫李淑娇,并且还自封了一个小旋风的称号,为此得意洋洋,只不过街上的其他孩子都喜欢叫她沙尘暴,因为嘛...实在有点不太仙女。
少女此时就这么蹲在墙上,看着吃痛捂着自己脑袋抬头跟自己对视的少年讥笑道:“榆木脑袋就是蠢,连一句脏话都不会说,还望着繁星发呆呢,指不定又在想着什么仙子种草图,你就做梦去吧。”
说着,嘴巴好似那机关枪,哒哒哒个不停,唾沫星子四溅纷飞,差点就要直接将少年淹没。
少年努努嘴,撸起袖子擦了擦刚刚溅到脸颊上的晶莹,随即开始抬起手指,以手代笔隔空练习画符,无视起了少女的狂轰滥炸。
少女也不恼,自顾自的开始说了起来,也没管少年在干啥,似乎只要心中那些伤心事全部吐出来就好啦,有一个忠实的观众替自己分担忧愁就是很知足了,也不管是不是自愿的。
过了一会后,殺避放下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的手臂,疑惑的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哭成泪人的少女,面露不解,他想不通这个往常比谁都强势的沙尘暴为什么会在自己院墙上哭的梨花带雨,难道是想妈妈了?
摇了摇头,直接将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画上句号,就算她想妈妈,也不至于在自己面前表现柔弱吧?往前几年里更是她带头孩子们欺负自己,就是在一次不小心时在腿上划破那么大一片口子也只是皱眉而已,更何况是流泪呢?
殺避想不通,索性不再理会少女的异样,而是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在等少女自己说出来,爷爷说过,“不是不哭闹,只是未到伤心处,任何人都是如此,除非他不在是人”,按照这个逻辑,少年可以断定,面前这个少女就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不肯说罢了。
又过了好一会过后,少女止住了汪汪如洋的泪水,眼角通红,只是在黑夜里显得不那么容易察觉,最终犹豫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县念书。”
殺避怔了怔,叹了口气,“路上小心。”
似乎是早有预料少年会说出这种话,李淑娇微微迟疑说道:“我家里会有些无用的东西难以带走,到时候你若需要就拿去用好了,尽管拿。”
殺避没有迟疑,摇了摇头。
李淑娇眨眼间大笑不已,指着少年,阴阳怪气道:“给你的东西你都不要,你这人就是活该一辈子给别人做苦力的命,真就如那猪狗一样,忘记不了吃屎,喜欢吃那糟糠之食?!”
少年默不作声
终于,在少女讥讽完毕后,又变得伤感起来,转身跳下围墙消失在夜色中,而少年也回到屋子里。
点起油灯,默默的屈膝怀抱双臂蹲坐在一旁,孤独的影子被灯光拉的老长,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以少年单薄的衣衫实在是难以熬住,只能是倦了倦破烂不堪却异常整洁的薄被披在身上,就这么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