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还说起公平,如果这些强盗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那这对那些一生向善的人以及被他们所害的人来说,又是否公平?”
随着神秀的反问,慧能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小白却率先等得不耐烦了,拿起一颗黄澄澄的梨,大口咬下一块,一边嚼着,一边大骂:“他奶奶的,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一直在这说个没完,到底还打不打了?特别是这个神秀,之前装模作样,像个狠人,但他么半天时间过去了,连人家一根毛都没打掉,真是废物!你既然不爽就甩开膀子上去干啊,光站在这耍嘴炮,跟他么王苏州似的。”
小白越说越气,看了眼手中的梨,哼了一声:“行,你们不是不打吗?那好,爷爷我宁愿挨一道天雷,也要来帮你们一把。”
说着,他对着两个人丢出了手中被咬了一口的黄梨。
对于任何一位大修行者来说,与另一个大修行者对战都是非常慎重和危险的事。能够成为大修行者的修士,谁出来行走,没有两把刷子?而且修士大多手段诡异,任何一点微小的细节,都可能成为最终决定胜负的关键手。
所以此刻,别看神秀与慧能两边聊得热闹,但两人的灵觉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就好像两根随时可能被点燃的引线。在无法确定小白丢出的梨到底是什么来路的情况下,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危,他们势必会第一时间出手自保。这种时候一旦出手,两个人就很难留手,势必会火力全开。
只是没等那梨进入到湖面的范围,忽然有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抓住了它。
“小白前辈,还请稍安勿躁。”
大愚拿着被咬过一口的梨,回到小白身边,将之递向小白。
小白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你想坏我好事?”
大愚摇头:“我只是想告诉前辈,战斗马上就会开始了,用不着小白前辈插手。”
小白翻了个白眼:“你是关心我,还是担心我出手改变历史?你放心,我哪有那么大能耐?”
“小白前辈的实力我虽未曾见过全貌,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不得不防啊。”
“我就当你这话是在夸我了。行,我就给你个面子。反正我也懒得顶着天道惩罚的压力做些什么。”
小白一把从大愚手中抢过那颗梨,在身上光滑油亮的皮毛上蹭了蹭,放到嘴边又张嘴咬了一大口。
慧能自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就可能被一只梨给砸中。
听到神秀的反问,慧能轻轻点了下头:“师兄说的没错,这对于那些人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我想说的是,做任何事,都必须付出代价。
如果能够救下更多人的性命,帮助到更多的人超脱,那我觉得,付出的这些许代价便是值得的。
我只是想给更多的人机会。
就像我,不过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生来卑贱的生命,如果不是遇到周楷师兄,遇上师父,他们没有因为我的身份与我的无知而轻视和侮辱我,而是将我当成了平等的生命,给予了我足够的尊重。
我没有想要诋毁师兄你的意思,但我曾经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当初,我最先遇见的人不是周楷师兄,而是神秀师兄你,我的命运究竟会如何?还能否成功拜入师父门下?”
神秀的回答简单而干脆:“如果你要听我的答案的话,很简单,不能。我不会在意你。这无关你农民的儿子的身份。哪怕你便是皇帝的儿子,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没有时间与精力去耐心发现你潜藏起来的天赋。”
慧能对此并不意外,反而笑了笑:“师兄果然是师兄。
但我仍然想说,事分轻重缓急,让世人吃好之前,我觉得还是先吃饱更为重要。”
神秀冷笑着继续说道:“可东西不是乱吃的。人若是吃错了东西,吞下了什么有毒的东西,那可比挨饿可怕多了。”
慧能却是忽然摇了摇头:“师兄说的不对。”
神秀微微一愣,皱眉问道:“怎么不对?”
“师兄你长在富贵家庭,这么多年,应该从来没挨过饿,所以你并不知道,饥饿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但我挨过饿,我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感觉。
胃肠空空落落,不断蠕动,发出饥鸣,仿佛有火在烧。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看到什么东西都想要往嘴里塞。树皮,草根,甚至是泥土……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你面前摆着一份顷刻之间便能让你肠穿肚烂的断肠草,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塞进嘴里,用来填补那种空虚。
在如此强烈的驱动面前,一切的律法与道德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任何妄图阻挡你获取食物的人,都是罪不可恕的犯人,值得你用任何卑劣而残忍的方式去处决他。
饥饿便是这世上最难熬的刑罚,不然六道轮回里也不会单单留下一个饿鬼道。”
神秀确实没尝试过饥饿的滋味。
就如慧能所说,他生于一个钟鸣鼎食之家,打小便是食肉糜长大的。光是奶娘就有两个轮换着来。
而在此前的人生里,他虽从未刻意追求过饮食,但每日的吃食却也是慧能这种出生无法想象的。
由儒入佛之后,他虽也遵守佛门一日两餐过午不食的规矩,但这种规矩对于他这样的大修行者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不适之处。
他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即便这样,我还是不认可你的做法,为了一个好的愿景,用一个错误的做法去纠正另一个错误,这本身便是一种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