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狂暴的灵气被卷入神秀头顶的光珠,一道巨大的虚影自神秀身后缓缓浮现。
虚影刚开始很淡,看不真切。乍一看,像是菩萨低眉,又像是金刚怒目。
但这虚影一直在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得凝实。
慧能估计,等到神秀再分两次念完剩下的““叭咪”与“吽”字,便是虚影具现完全之际,当然,那或许也是他再无还手之力之时。
现在神秀不过是刚开始与他争夺身边天地灵气的归属权,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一种桎梏和压抑之感。
想到这点,慧能苦笑着看向了手里的柴刀。
刚才他直接显现出这金刚不坏身,并非是想战胜神秀。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赢,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但现在,因为神秀的做法,时间却忽然站到了神秀那边去。
拖延时间的战术已经不行了。
一旦神秀切断他对周遭天地灵气的掌控,并化为己用,那他也就失去了仅有的与神秀僵持的手段。
他必须做点什么,阻止神秀的打算。
“老伙计,靠你了。”
慧能缓缓闭上眼睛,脑中则飞快地回溯起年轻时候在山上砍柴时候的记忆,同时根据记忆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握刀的姿势。
观察树木的质地与纹理。
选择挥刀的角度与力度。
……
一点点细节被从记忆海中拾捡出来,并运用到自己身上。
不远处的神秀一边席卷着天地灵气,一边安静地看着慧能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他并未有想要打断慧能施法的想法。
他想要的一直都不是简简单单地杀死慧能,而是堂堂正正、漂漂亮亮地战胜慧能。他要用实际的行动来证明,师父弘忍的选择是错的。
真正有能力接过禅宗衣钵的人,是他神秀,而非慧能。
还有什么能比在一次堂堂正正的对决中堂堂正正地打败慧能更能证明这一点的?
今天,他就要彻底打败慧能,不仅打败慧能的人,也要彻底地击垮慧能的心气。
想要成佛,需要的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地去学习,去体悟,去践行,而非靠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来一步登天。
“来吧,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手段吧!让我看看这些年你到底都学到了些什么,又是否对得起师父对你的苦心栽培!”
“那师弟我也只能献丑了。”
慧能忽然睁开了眼睛。
也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他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一种莫名的变化,不再是睿智而超脱的,而是变得朴实无华起来,从一个得道高僧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樵夫。
他手中的柴刀也在这一瞬间,内敛了所有光华,变得黯淡起来。
而他看待神秀的眼神也变了。
不再是忌惮的、怀疑的、疏离的,而是惊喜的、柔和的、亲切的,就像是一位樵夫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了半天,终于选到了一根合适的木柴。
今天的工作有着落了。
这根柴看上去就很干燥,适合燃烧,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说不定能多卖个三五个铜钱。
多出来的钱,可以在集市上沽上一勺浊酒,解解肚里饥饿难耐的馋虫。
不,还是买两块热腾腾的葱油饼好了。家里的小东西念叨了好久。
要是可以,再买一朵头花。家里婆娘的那个头花好像是去年买的,都已经掉色了。
可随着慧能的表情变化,神秀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舒适的感觉,反而隐隐感到了一点隐隐的锋锐感。
就像是传说中后羿手里握持的必中之箭,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瞄准了他。
神秀不惊反喜。
慧能表现得越强大,那他战胜对方后获得的快感才越强烈,才越能彰显他的强大。
“就是这样,用尽你的全力,不要有任何的留手,尽情地攻击我,然后在失败的苦涩面前,无助地忏悔吧。”
慧能没有回话。
他已经听不见神秀的话了。
他也看不见神秀了。
在他眼中,面前站立的早已不是一个一身白衣如雪的俊秀和尚,只有一根待砍的薪柴。
高度适中,干湿程度刚刚好。上下笔直,没有暗痂。纹理规则。
只要从树根处微微倾斜一点入刀,就可以一刀功成。
想着这些,慧能动了。
他扬起了手中的柴刀,缓缓向前一步跨出。
下一刻,他的身体就出现在了神秀面前。
柴刀扬到顶峰,直接下落。
没有任何的破空声。
也许是那柴刀挥的太快,也许是它轻易地切开了一切时间与空间。
总之,它就是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神秀纤细地脖颈前。仿佛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
又或者,它的使命就是出现在这里,就是去切开那白皙的皮肤,切断那皮肤之下的青色血管,切碎那血管依附着的血肉与骨骼。
这一切就好像是天注定的一样。
从它诞生之初,被一双布满老茧的遒劲有力地大手持着铁钳,从爆燃的炉火中抽出,放到平整地铁块上快速的敲打时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