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请恕师侄直言,现在那边的情况,即便是师伯回去了,也无济于事。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将局面变得更糟糕。”
周楷沉默片刻,再次厉声道:“我不管,总之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别人为我而死。”
“师父并非为师伯而死。他的生死,自有造化。”
“你别那么多废话,我让你将我放下!”
“抱歉,师伯,师父吩咐过了。一定要将师伯你带入县衙。师命难违,还望师伯理解。”
“狗屁!我是你师伯,长兄如父,连你师父都得听我的,你敢不听我的?你这是忤逆,是大逆不道!”
行思不再言语。
挣扎无果后,周楷忽然停下了动作,叹了口气说道:“行思,你师父曾跟我说过,在你师父一众弟子当中,你是最仁厚的那个。你真的能够忍心看你师父就此身死?”
“昨日因,今日果。更何况,弟子修为浅薄,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一法不成,周楷再起一念:“行思,我看你不是修为浅薄帮不上忙,而是觊觎慧能师弟的住持之位。”
“师伯这话未免有些太过了。你明知道弟子不是这种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如果你不放我回去,我便以你师伯的名义昭告天下,你为了争夺慧能师弟的位子,见其遇险却故意不救。”
“是非黑白,自有公道在人心。”
“那你觉得,人心是在我这个师伯,还是在你身上?他们到底是会信我,还是会信你?”
行思忽然在一株树冠顶端停住,颇为无奈道:“师伯此举未免也太不君子了些。”
周楷自嘲道:“我又何曾是过君子?”
行思斟酌了片刻,犹豫说道:“师伯你便是回去,也做不了什么的。神秀师伯他的性格你应该比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更清楚。”
“此事因我而起,也自当因我而结。神秀师兄也并非是想要了我的命,结果再坏,大不了我便如了他的愿便是。”
“师伯真的舍得如此吗?”
“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什么办法吗?”
“可若如此,师伯今日怕是做不了新郎了。”行思提着二人纵身一跃,落到地面,放下二人。
周楷闻言,抿着嘴唇,来到双眼无神的踏雪面前,替其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裙。
为了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踏雪特意穿了这件大红色的衣裙。
玉人配红衣,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今天刚看到踏雪这副装扮的时候,周楷愣了许久都没回过神。
这件红衣,是踏雪自己一针一线缝制起来的嫁衣。
很多个晚上,周楷从夜里醒来,都能看到踏雪披着外衣挑灯夜战。
其实踏雪的手很巧,也已经织好过很多次,每一次做出的嫁衣在周楷看来都已经是非常完美了,无论是形制还是图案,都美得惊心动魄。但踏雪却总是不满意,不是嫌弃这里线歪了点,就是嫌样式走了形,一次次拆了重织。包括这一次她身上穿着的这身红嫁衣,她其实也不是很满意。要不是周楷定了日子,她实在来不及再做修改,恐怕她还想拆了重织。
她渴望这一天渴望得太久了。
而周楷欠她的东西也太多了。
周楷不指望自己这辈子能够还得清,只希望成亲之后,能在以后的半生里尽力弥补踏雪一二。
可谁成想,亲还没结完,他就又欠了踏雪一大笔债。
他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踏雪白皙胜雪的脸庞:“也许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我。”
“阿弥陀佛。”行思双手合十,轻叹一声,“其实师伯不必如此的。师父他也绝不会因此便怪你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我自己会怪自己啊。”周楷喃喃念道。
远处再次传来雷鸣般的轰响。
脚下大地也在微微摇晃起来。
周楷一个没提防,差点摔倒,好在行思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重新站稳后,周楷神情凝重地看着战场的方向。
离着十几里的距离都能感到如此动静,其战场正中的情形究竟是何等残酷惨烈,可想而知。
周楷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收回了自己的手,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踏雪。
“听闻你天生负有龙象之力,便以此神力,送我一程吧。”
行思再次说道:“我还是跟师伯一起去吧。”
周楷摇了摇头:“这是我们师兄弟三个之间的恩怨,与你们这些做晚辈的无关。”
“可是……”
行思还要再说什么,周楷却抬手打断了他:“我想麻烦你将她送到所说的那处县衙。神秀师兄不会杀我,但是她却会很危险。不过他与踏雪无冤无仇,应该也不至于为了杀她而开罪大唐。”
行思想了一下,问道:“只是待她醒来后,我该如何交代?”
周楷沉默,咬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后头也不回地说道:“若她醒转后,我仍未归来的话,你就告诉她,忘了我,去找个更合适的人嫁了吧。
她理应遇见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