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都城到风郡,快马日夜兼程,最少得七日。翌日,云国皇帝给通往临江一路之城郡发了告令:临江风郡瘟疫,各城各郡鼎力相助,如有违抗者,诛杀。
因此每个驿站早已备有上千匹战马供替换,也算是节省了时间。
我们到达临江边上时,已经是七日之后。临江风郡一江之隔,风郡隶属临江,然地理位置却是风郡在前,临江在后。瘟疫爆发在风郡,传播速度很快,殃及池鱼,临江也是一发不可收拾。好在云三叔被困之临江山上离临江城还有段距离,因而倒也是侥幸多拖了好几日。
云煜带着医官云家军还有不少暗影,先到达了风郡。瘟疫爆发后得不到控制,一个城便会发生暴乱,然后再是饥荒。
风郡乃一个县,瘟疫爆发后,由于病毒得不到控制,临江城只得关闭城门,自得其护,因而,短短数几日,风郡变为鬼城,难民灾民受感染着带疫者皆是混在了一起。
“散吏驰驱踏旱丘,沙尘泥土掩双眸。山林树木减颜色,涧畔泉源绝细流。处处桑麻增太息,家家老幼哭无收。下官虽有忧民泪,一担难肩万姓忧。”一路赶来,临近风郡开始,我看到的感受到的都在这首诗中了。
这首诗乃南宋隆兴元年爆发瘟疫灾荒后,任平将主簿王梦雷写下的‘勘灾诗’,一句一句,形容的太贴切了。
风郡城外,“吁”马踏黄沙卷起,马上之人皆是早已带好面纱,掩住口鼻。
马背上,云煜扫视四周,眼中一片寒霜,脸上早已没了昔日那抹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笑意!
“云莫,立刻带人找到风郡县主王意,再者,挨家挨户,清查风郡所有人门户,染此疫者,全部隔离,医官确诊不能救者,杀之而焚!”云煜沉声一呵,倒是让坐在他身前的我心里一跳。
“是”云莫点头,转身往后。
医疗设施落后的时代,救治与防御错过了最佳的时期,无疑云煜的做法作为保险,断绝瘟疫在扩散,一劳永逸为上策。
“云一,立刻搭建临时收难所,派好医官,百姓按照户牌救治,等待医官确诊无疫携身,在于安至,发放粮食,然,绝不得放走任何一人!”刚才在来往风郡的路上,已经有数十播灾民逃逸,人数很多。为了不交叉感染,只得就地搭建临时住所,予以救治。
“是”云一点头示意,便是带着人离开了。”
“楼魅”云煜折眼,看向一旁的黑衣男子。
“在”一种清冷中带有磁性的声音,犹如那寒冬中的梅花,孤傲冷洁。我侧颜看向他,一身黑衣,自眉头之下皆是蒙着黑纱。
楼魅,云煜跟我提过的,明月的哥哥,一个颜值与武力皆是上乘的男子。
“持我羽令,带领暗卫私下行事,事态轻重,你自己衡量!”暗影阁乃云氏宗族之本,听命于家族姬令。暗影阁之人,皆是能文能武,还懂医,他们即是杀人不眨眼之忍者,也是能救死扶伤之医者!乱世当道,暗影阁的人皆是不可多得之人才。
楼魅点头,“是”,接着便是带着身后数百人骑马往风郡城里去了。古代没有预防瘟疫的良效药,也没有先进的设备和防护措施,更没有高质量的科研人员能够找出病毒之源对症下药,有的只是那狠辣果决连根拔起毫无人性之救法。
因此,正如云煜之言,伤轻者,能救便救,不能救者,杀。
接下来云煜又是吩咐了几件事,皆是与疫情有关,陆陆续续的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云家军。
“你能帮上忙吗?”耳边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侧颜,冲他一笑:“帮不了多少,但是也觉不添乱!”
看向叶希眼中那抹调皮的笑意,云煜轻笑一声,“我还有要事,你留在此处等我”话落,腰上一紧,脚上一重,我已经站在了地上。
云煜自马背上倾身凑近我,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给我,“收好了,我回来之时给我”说完,便是带着余下的云家军打马扬长而去。
“明月,看好她”云煜走了,云家三叔还有那十万大军被困在那临江山上,云煜再不去,恐怕真是要饿死了。
一旁,明月下马,牵着缰绳,走到我身边:“姑娘,随我来”
收回视线,冲着明月一笑,“好”。刚才我跟云煜说了,帮不上忙也不能添乱,非常时期,我能管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由于风郡整个县都感染了,救难所便是只能扎在江边,以桥为界!云煜身边的办事效率很高,我跟着云家军医疗所才搭建一半,桥头上,重病把守,云一在前,身后风郡百姓已经如蚂蚁拥了出来。
身侧,明月看向那些受灾的,眼中也是大惊,走至叶希身边:“姑娘,你还是去帐子里”明月语气中有些担忧我。
“没事,那么多士兵守着呢?冲不过来”放下手里的活,我上前一步“在来,你看那一个个病的病,伤的伤,有气无力的,怎么伤害到我,没事,没事”说完,我又是走到另一边,开始帮着士兵绑绳。
身后,明月上前一步,拿过绳子帮忙。看了一眼她,我手上一顿牙齿轻咬嘴皮:“明月,其实我在这里很安全,而且你看我身强力壮的根本不需要你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我还是费劲的往上蹦跶了几下。
“姑娘”明月眼睛瞪大,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生怕我摔了。
我撅着嘴,冲她一笑,“真的,我没事”我拿过她手上的绳子,“你医术高超,真正需要保护的人使她们?”
我伸手掰过他的身子,指着桥上:“看,那些人才是你现在要保护的,医者仁心,我相信没有人的医术好过你!”
明月挑眉,眸色轻颤,“可我收到的命令是保护你!”她言简意赅,眼帘一盖,眸中已是一片清亮。
“你是我的死士,应该听我的!”既然是恪守成规的规定,那么该有的权利我还是要行驶的。
明月挑眼,眼中一片惊讶!是啊,自打像是,于她我从未有过半点上下之分之说。
“去吧!”伸手往她后背一推,我一笑弯腰又是开始绑着绳子。
身后,明月望向那弯腰低头正专心却有些费劲绑着绳子的女子,嘴角一端轻翘,脚步轻抬,往江边走去。
医者仁心,她柳明月可没那么清高,然,她的本心,一半听的她一半顺从自己。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经过一天的忙碌,桥上扎满了灾民,桥外圈禁好几十处临时住所,亦是住了一半,烛火辉煌,人来人往,胆战心惊。
天快黑时,云莫来过,从他口里我听到了云煜去了临江。他自是的去哪里,临近城还未开放,虽说禁城了,但是听说好近城中疫情也是只增不减。从云都到此处,迢迢路程,带来之救济人数有限,余下救援之力,还得指望山谷之中那十万大军。
明月医术超然,很快便是顶替了多名已经累到扛不住的医官。滚滚长江,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夜深人静那汹涌的流水声听得更加清楚。
秋风瑟瑟,深夜的夜空有着一种神秘莫测的美丽,让人有着无穷无尽的遐想。平静的江面静的没有一丝波纹。倒映着天空的景物。
这里美的恬静,美的幽深,美的渗人。每一分钟都有人死去,有人哀嚎。
它在咆哮,这养育两岸之人的长江,似母痛失亲儿般,在哭泣,在无声的控诉。
每每一袅青烟冉冉升起,那缕轻烟又是谁家儿郎的幽魂在焚烧,最后消失不见,我便是能听到那江水无声的哀嚎,似绝望似无情。
正主那副小身板,手不能提肩不能靠,最终只能流落到后勤,发个馒头熬个药,再不济,看个火也是可以的。
“好了”将最后一桶药水提到了帐篷外,我伸手锤了一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缓解一下疲劳。
目光触及到外面一排排熬制好的药水,我眉头轻粗,“中药虽说温服服用效果好,但是,时至深秋,又是江边,一会不就凉了”
我转身,看向里面,简陋的棚子里,医官们早已不见了。
“人都走了,这药送哪里?”
“提着药跟我来”身后一道醇厚嗓音响起,我回头便是看到一男子,身材颀长,脸上蒙着蓝色的沙巾,看清楚相貌。
“愣着干什么!”见着我没动,他又是开口催促,声音儒雅温和。从我身边经过之时,还不忘提上两桶药“提上药跟我来”
“呃”我一怔,见着远去的身影,连忙弯腰提上一桶药跟了上去。
说实话哈在现代我家境优越,只有周末偶尔去爬爬山路,露个营,换换空气啥的,况且现代化的山里,即使是晚上,也是灯火不减。
这里简单的烛火似明不明,手上提着一桶药,前面男子走得又很快,天黑路滑的,我跟在他身后走得真是无比吃力。
左转又转,在上在下,迷迷糊糊得跟着他走了也是有不远的路程,我脚步一顿,看向周围漆黑的一片,不禁吓了一跳:“这是哪儿?”
“快,跟上”前面又是一阵催促,我眼一眯硬着头皮,又是提着药跟了上去,今晚乌云漫漫,漆黑的夜色如那翻滚的漩涡,瞬间便是吞没了那抹朝林中走去的身影。
身处其中,自是了解受疫情况。由于错过了救治的非常时期,却也是找不到病症之所在,宁杀错不放过,一整天,云一都守在林子深处烧尸体。
死去的皆是感染了瘟疫的,为了不再感染他人,烧掉尸体是最好的方法。
晚饭时,云一回来了,虽面纱盖了半张脸,然,猩红的一双眼中,那种钻子般的痛意还是一览而尽。
能救的少,死的多,虽久经战场,生死不惧。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死的皆是老弱妇孺,苍天同悯。
沙场男儿,要的是真刀真枪的流血流泪,此般无声无息之死亡,何止云一受不住,半个云家军皆是身心俱摧。
“下半夜,我去,你留下来处理这里的事!”云莫走过云一身,淡淡一道,便是朝外走去。
与之同时,临江山上,烛火通明,也是个不得安宁的夜晚,虽说没有受到瘟疫之荼毒,然,十万男子,正值壮年,整整饿了个三五日,也有待调理。
江边上,晓风乍起,明月被一名医官顶了下来,用晚膳。说是晚膳,倒不如说是宵夜。
明月前脚踏进帐中,还未回神,双眸亦是一片惊慌,那一览无余之帐中,木床上,唯有一件换下的黑色衣衫和掉落在地上的黄色令牌。
明月快步走近,捡起地上的令牌,眼神一变,“不好”转身往外走去。虽说一直在诊断病人,但是余光却是一直扫着那抹身影,后面染症之人严重之时,自己便是分了心。
叶希从皇城与云煜一马同骑,那些人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她身份,怎感懈怠?因而,她做什么都没人敢多问,仅是顺从与照料。
明月火急火燎的愣是找遍了整个难民营也没寻倒叶希半点踪影,正逢此时,一袭黑衣的楼魅从江边走来。
见着手脚无措一脸惊慌的明月,眼神一暗:“何事如此惊慌”明月性情向来内敛,心性不为人知,这般惊慌为何?
明月扭头,看向楼魅,眼神一亮,满是期望“哥,我找不着她了,整个林子我都找了,没有她半点踪影,催动内力,也察觉不到她半分气息”这才是让明月心里恐惧的地方,叶希身子瘦弱,不喜脂粉,加上连连赶路,她又脱了近日贴身的衣物,尽管内力已经催动到了极致,还是未能察觉。
楼魅眼帘一动,“可有她近身之物”
明月眼神一豁,莫得从袖口处拿出一张手绢,“只有这个!”
楼魅伸手接过,放到鼻尖轻嗅,鼻尖一股若有似无之清香,似花香又似茶香,眼帘一低,再次一嗅,这次倒是闻到了一丝丝女子特有之香味,馥雅恬静。
楼魅眸色一闪,“你在到里面瞧瞧,或是恰巧错过没看到也说不准”说完,眼神往林子深处一瞥:“我去里面看看”
楼魅之武功本就在明月之上,内力修为自然也是,明月催动内力找不到她的气息,并不能说明楼魅就一定找不到。
明月瞧着那远去身影,清亮的双眸一颤满是担忧,片刻,又是折身往难民营走去。
与此同时,我跟着那男子,竟是走到了一山洞,洞外布满了茂盛的丛木。他放下手里的桶,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块白色手帕给我。
“把这个带上”见着他递过来的手帕,我满眼疑惑“干什么?”
他眉头一蹙,道:“里面感染疫情之百姓症状过甚,这手绢上撒上了我调配的药粉,可周旋片刻”隔着面纱,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光凭那双优雅淡薄的眼睛,下意识的我竟是伸手接过了手绢,取下了自己的面纱。
对面,男子见着身后取下面纱后将手绢蒙在了脸上,黑眸一转,眼底黝黑一片。
“你是女子?”刚才夜色正浓,他忙着拿药,竟是没有注意。
“嗯,我是女的”朝他点点头,我轻轻一笑,手绢已是蒙在脸上了“走吧”
他眼底一抹惊讶,似是有些意外。
“再拖药凉透了就真是没有效果了”我开口提醒着眼前的人。他眉头一挑,从衣袖间掏出一火折子吹燃,连忙提过身侧的药往里面走去。
“里面都是一些孩童,然,受染之症甚是眼中,一会儿布药之时,你小心跟着我便是”
“嗯”身后传来淡淡的回应声,走在前面的男子眼底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个洞口很深,而且刚才一路过来之时,尽管周围一片黑,隐隐的我也是觉得这地很偏僻。
两人慢慢往里走,隐约间我好像听到了几声微弱的呻吟声。
“别怕”前面之人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样,回头对我安慰道:“多是年纪尚小,撑不住病痛之苦,等吃过药便会好很多”
我点了点头,又是跟着往里面走去。大概十几分钟后,才到达洞中,瞬间眼前一亮。
“到了”男子轻声开口,放下药,便是往里走去。顺着他的视线,我倒是看清了洞中的现状。
偌大的山洞了,前前后后竟是藏满了人。挑眼望去,皆是一些孩童,面色惨白衣衫褴褛。
“全部都感染了瘟疫”那些孩童皆是昏昏沉沉好似睡着一般,即便有睁着眼的也是两眼无神,眼光涣散。
一旁,男子正在往碗里舀着中药,“皆是较为严重的,然,并非一定会死”男子眼帘一低,盖住了眼底那抹忧伤。
我走过去拿起勺子帮着他布药:“能救就行,我帮你”话一出,迎面便是他那双眼眸,眸色深邃,满是惊愕。
“呵呵”我微微一笑“不是孩童吗?未来的路还长,国之根本,得救,得救”乱七八糟的胡诌一通,短起一碗药,我便走开了。
“从这边开始喂?”见着满眼惊讶愣住的男子,我连忙开口提醒道。
“呃,,”他身子一怔,眼睫轻颤,“对,嗯,,你喂药之时得摸摸有无发热”
我点了点头,“好”,然后便走了过去。身侧一男孩,躺在一块布上,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小脸煞白。我蹲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轻轻一呼气,如释重负“还好不烫”虽然不知道什么病毒引发的瘟疫,但是大同小异,只要不发烧就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将头轻轻抬起,他好似醒了,睫毛轻颤,见状,我连忙安慰道:“别怕,乖乖喝药,喝了就会好了”一面轻声的安抚,一面端过碗凑到他嘴边,意外之喜,他竟是张嘴,慢慢喝下了一碗,然后沉沉的睡去。
接下来的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子,刚抱起来都有些身体的反抗,只要哄一哄,便是乖乖吃药,然后在沉沉的睡去。
我与他一左一右,倒也是事半功倍,一会儿便是喂了一大半。两人折颜,四目相对,须臾,相视一笑,便是低头忙了起来。
与此同时,绿林深处,一道黑影慢慢靠近,一身黑衣与夜色相融,显得无比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