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里抽烟的人都有互相敬烟的习惯。这里面有很多门道。你不能总抽太贵的烟，大家都差不多的收入，你要是都是抽好烟，就证明你有别的收入来源。也不能抽太次的烟，一方面是对不起自己身体，另一方面，别人背地里也会嘲笑太抠。
同级别的人之间，敬烟比较随意。级别不同，就有些讲究了。领导拿出烟，一般不会主动敬别人烟，会跟其他人借火，提醒大家，我要抽烟了。旁边人如果有好烟，会主动献过来：“领导，我这有好烟，尝一口！”如果没有更好的烟，也可以表示亲近：“我的烟刚好抽完了，领导赏一颗烟！”。否则，就不要等领导先拿烟出来。有事没事，可以到领导办公室，抽出两根烟，丢一根给领导，顺势帮点上，再自己点上。这样在吞云吐雾中，跟领导拉近距离，密切干群关系。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没有太多电脑，不是谁都有手机，更没有微信。上级有任务必须通过正式文件来传达。一个任务，形成正式文件，邮寄到下一级，要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完成任务，形成报告再邮寄回去，又差不多半个月过去了。所以即使不用电脑，工作量也不是很大。大家有很多休闲时间可以看报纸喝茶，串门聊天抽烟。
刘总喜欢到各科室串门，大家也喜欢到公司来回访，主要是比较好奇，想打听一下公司运行情况。毕竟，成立公司目的，是为了给大家伙儿增加点效益。公司运行情况如何，这跟每个人的切身利益都相关。
这天，办公室主任宋东业、综合科郑国锋都过来，跟刘旭阳一边抽烟，一边吹牛。钟福、李永飞、石梅也围坐在周围听热闹。
说到现在市场经济了，做生意来钱就是快。刘旭阳说到兴奋，撸起两条裤腿，说：“农民还是很苦，每天早起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收入又低。”
郑国锋马上附和：“是啊，我高中的时候还要帮家里种田。最怕在水田里插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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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也插不了多少地，还要防蚂蟥咬，吸血很快，肚子鼓鼓的，扒都扒不下来，打死以后一滩血。就是感觉辛苦了，才想办法考上大学跳出来的。”他非常快就适应了社会的潜规则。作为一个外省人到这个单位来，他想融入到其中，得到其他人认可，必须多认可别人，拍拍别人马屁。
其他人即使不是农民出身也纷纷认可刘总的观点。
钟福发现这个单位有个浓厚风气，就是大家都一定要比穷，比出身低，这样才革命。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这文.革都过去十几年了，怎么还喜欢以出身论英雄呢？特别是他有点看不惯郑国锋，为了追石梅，经常跑过来吹牛。
他喜欢标新立异，总想有不同的见解，然后自圆其说。他就故意挑起战争，说：“北方土地都连成片，都用机械作业了，不管是耕种还是收割。我们南方人多地少，平地少，所以还是人工为主。不过，我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现在也有抛秧技术了，直接抛秧到水田里，不用一根根插苗，没那么辛苦了。”
刘旭阳感觉来劲了，总算抓住这个大学生的弱点了：“你狗屁都不懂！种田都不懂！怎么能抛秧种田呢，东一堆西一堆，怎么能种出稻谷来？你这个大学是怎么读的？”
钟福没想到他连电视都播出的东西都不相信，就坚持说：“我确实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我没看到我会自己编出来的吗？”
石梅抢过话来，马上表态，坚决的站在刘总一边，说：“不可能的，我没种过田我都不相信能抛秧种田。绝对不可能的事！”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站在刘总一边。
刘总一看大多数人都站在他这边，更得意了，更加相信真理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挺直腰杆说：“你居然还是大学毕业呢，连最基础的农业知识都不懂。难怪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定要青年学生上山下乡呢！对农民都没有基本的感情，没有一点尊重，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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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谷不分，我们国家怎么还有希望！不行，有机会一定要送你到基层锻炼锻炼！”
这就已经上升到政治高度了！刘总仿佛已经化身为贫下中农的代表，要为农民阶级出一口恶气。
钟福觉得众口铄金，有口难辩。最气愤的是石梅没有一点正常的逻辑思维，难道自己没看过电视报道，会凭空捏造出抛秧这种技术来的吗？居然为了讨好领导，就放弃正常思维。钟福对她完全失去兴趣，虽然之前看她长得挺秀气，有点影星味道，对她还挺有好感。钟福还是太嫩了，跟领导吵架，自讨没趣。你跟他讲道理，他给你扣帽子，怎么能够说得赢领导？
钟福对这种争论也不再感兴趣，继续争论就只能继续成为众矢之的，变成炮灰。于是悻悻走到办公室里间。
是役，刘总大获全胜，而且是在众多看客面前。此事为他挣回不少面子，因为他深知，不出一天，这件事就会传遍整栋楼所有办公室。
过了几天，石梅悄悄递给钟福一个信封，说这是这个月的奖金，还特别交代，刘总叮嘱过，这是公司内部发的，不要跟任何人说。
钟福假装不在乎，直接丢到文件包里。等回到家才打开看，原来是300元钱。这是公司除了工资，第一次发奖金。应该已经不少了，毕竟差不多是工资的两倍了，比父亲的每月奖金还多得多。他仔细考虑过，单位都是按照行政级别发钱的，不可能按照贡献来发奖金。他的级别基本上是最低。只有石梅的行政级别比他低。但是像这样发奖金，石梅一定知道其他人的数额，那刘总一定不会少给她。所以很大概率是，石梅跟他一样的都是300元奖金。
钟福在家里，跟父母亲炫耀了一下，还是比较得意的。老钟和姜咏也为儿子高兴，专门多煮了菜，喝点酒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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