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还剩一个星期就要到开学时间，刘悲一改以往，不再是坐在老槐树底下消磨时间，而是来到了南阳小学。

轻车熟路来到秦老师的宿舍门口，看着这扇阻隔自己的房门，一时间竟没有选择叩响，而是开始犹豫起来。

太久都没有见过面，他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探望秦老师。

可要是不告别的话，他又有点不甘心。

最后，在几番犹豫下，刘悲轻轻叩响了那天未曾叩响的房门。

“谁呀？”

门后传来嘶哑又虚弱的声音，令刘悲下意识想要逃离，一咬牙，还是留了下来，等候秦老师的出现。

“嘎吱…”

开门时所响起的刺耳声音，能让人感觉到一阵牙酸，像极了指甲滑过黑板的声音。

而后，从打开的门缝里，有一位老人探出上半身来，看着面前的人影，其身后的阳光在左右他的视线，没能看清来人是谁，又再次问道：“谁呀？”

看着秦老师的模样，刘悲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此时秦老师脸上写满了憔悴，蜡黄的肤色，凹陷的脸颊，浮肿的眼眶，以及头上那几根稀疏的白发，而自己的影子，令这副模样增添了些许死气，让人很难相信他是以前生龙活虎的秦老师。

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悲不禁去猜想，可眼下还是先回答秦老师的问题。

“是我，秦老师。”

短短五个字，所蕴含的声线，使得秦简浑身一颤。

虽说这些年来，这声音一直没来找过自己，也未有过正面交流，可这声音的主人一直印在心中，挥之不去。

双眼微眯，想要看清刘悲的脸，看到刘悲的表情，看出刘悲的变化。

奈何其身后光芒万丈，再加上现如今已老眼昏花，深受刺激的瞳孔，看什么都是一片阴影。

身在阳光下，却冒着黑暗，这句话莫过于此了吧。

尽管内心很是失落，秦简还是故作若无其事，连招呼都不打，直接问道：“哦，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考到了小升初的全国第一。”

明明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可在刘悲口中却显得低声下气，就连脑袋也跟着一起低了下去。

因为他看到了秦老师眼中所暗藏的失望，就和当初一样，他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会让秦老师对自己感到失望。

只希望自己的成绩，能取得秦老师的原谅。

“哦，恭喜你了，所以还有什么事嘛，没什么事我就关门了。”秦简点点头，很显然他是知道的。

可相较于全国第一，他更希望看到以前敞开心扉的刘悲，而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机器人！

刘悲讷讷地抬起，眼睁睁的看着房门闭合。

他本来是想要告别的，可这副光景，看起来并没有机会让自己开口。

这让他本就迷茫的内心更加迷惘。

这样的如愿以偿，真的是他想要的嘛？

这下好了，他的疏远换来了秦老师的远离…

刘悲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取得了全国第一的成绩，还是没能取得秦老师的原谅。

在他看来，作为老师，首要指责是教好学生，而作为学生，理当将所学到的知识，以另一种形式反馈给老师，就当是报答了，可…

为什么秦老师看起来一点也不接受？

手掌紧贴着房门，食指蠢蠢欲动，终究还是没有敲响房门。

他很想询问一下秦老师，究竟要什么的报答，才能换回你的原谅。

可他叩响了上次未曾叩响的房门，结局却是闭门羹，那再次敲响，结局也会是一样的吧。

如此想着，内心不由感到庆幸，在还能挽救之前，他不想做无用功，把机会给白白浪费掉。

门后，秦简无力地靠在门上，昏暗的灯光拍打在脸上，看起来像一根风中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忽然，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能感受到胸口正急寻大量的空气，不想让胸口的咆哮被刘悲听到。

等到胸口的咆哮停息，双手也随之脱落，一滩褐红色散发着恶臭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

此时的秦简气息虚浮，半开的眼皮中，瞳孔涣散，虚弱攀上脊背，酸痛传遍全身，他还在忍，忍着别叫出声。

他不能阻止刘悲前进的步伐。

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拖住了刘悲的脚步。

这也难怪，为了家庭他忙碌了前半生，早已心力交瘁留下了许多病根，一生中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也没去调理，后半生也无人照顾，病根一下子全爆了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会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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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等自己的儿子回来，等刘悲变回以前的模样。

没办法，他已经老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没有时间去寻找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追赶刘悲的脚步，看到刘悲的变化。

所以只能满怀希望的等下去…

只希望再见是如初。

门，隔绝着两人的距离，却成为了两颗心脏的载体，刘悲能透过手掌，感受到门上，秦老师心脏的跳动。

“原来如此嘛…”

嘀嗒…嘀嗒…嘀嗒…

刘悲抬头看了一眼这场讨厌的雨，呢喃着，随后将脑袋抵在门上，轻点了三下，便离开了此处。

接下来，他会想方设法找到一个可以报答秦老师的法子。

………

离开秦老师宿舍别无去处的刘悲，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校园内。

说起来，这长达六年的校园时光里，他都没有好好浏览过校园全貌，一直都在厕所与座位间徘徊。

现如今能有机会浏览了，却没有留恋的地方。

来到操场，周围受过雨水点缀的草地，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刘悲站在其中，感觉也就那样。

这是他以为所看到的风景，能看到的也就只有窗口那么大，现在身临其境，除了宽敞点外，并无其他感受。

即使能有感受，也无法令他产生留恋，因为一星期后他就要进入新的学校了，这也意味着他可以换一幅风景继续观看。

忽然，操场上席卷起一阵风，似乎在欢送刘悲的离开。

刘悲蓦然回首，见一人满脸胡渣唏嘘，面色憔悴，顶着两个黑眼圈，眼中的沧桑耐人寻味，就连头发也凌乱不堪。

身上不再是衬衫搭配牛仔裤等休闲装，而是相对来说，更显成熟稳重的的衣服，正笑着看着自己。

“刘悲，好久不见，恭喜你考到了全国第一，作为曾经教导过你的老师之一，我…为你感到骄傲！”

刘悲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很难将以前意气风发的陈老师，和眼前这不修边幅、尽显颓废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么久没见，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他一个个所想要疏远的人，全都变了个样貌，变得让他开始感到陌生，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嘛？